高权拦住还欲反唇相讥的慕珫，故意用手中长弓扫一圈尚未来得及全部收完的席子和吃食：“呵呵，有些话珫儿倒也说得不错啊，诸位世家公子都是奉命狩猎，却不想我们金方世子却在这里乘凉。到底……世子体弱多病，还不如珫儿，想必骑个马也累得够呛吧？哈哈哈……世子前番南境之行，怕都是运气，否则海寇若真凶猛，以世子这番身板又靠了个女将军，恐怕是回不来墨阳吧。”
这什么意思？
妖言惑众，要折损她南境功劳？
慕琋彻底点燃的怒火和冰冷的理智交织：“大司马此言差矣，为将之道，在于谋略定乾坤，非必以万夫之勇搏杀于阵前。本君是金方世子，就算上马打仗有所不及，但本来也不须事事亲力亲为，效那莽夫争一时血勇？驾驭将才，运筹帷幄，坐镇中军使四方安靖，凭的是头脑，可不是蛮力。”
“哈哈哈，这话倒是没错……”高权却忽然朗声大笑，更提高音量，“世子真知灼见，珫儿听见没有？你兄长方才所言，世子是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冲锋陷阵的。因此即便你目力不济也不耽误什么，反倒是你天生聪颖，只要肯多学多用，一样可以掌兵，一样可以镇守一方。”
“xxx……”竟然是正中下怀。
慕琋一时被噎说不出话来。
高权这么一说倒好像她与慕珫是同一“起跑线”了，都是一样的不能上马打仗，但都有脑子，就什么也不差。
慕琋吃了个暗亏，再多说下去也是无益。
正准备调转马头与慕珣离去，忽然身后方向传来一个响亮女声：“哎呀呀……大虞的男子都这么不济，只会在这里高谈阔论，没一点儿实际的？”
随着另一队马蹄声，青阳郡主出现在视线里。
青阳郡主一身火红装束在绿油油的密林里显得格外亮眼，她骑在马上如履平地，还能不急不喘：“本郡主还是第一次听见如此高论，啧啧……难怪男人要世袭，这世袭来的爵位就是好，不用使一点儿力，就凭着耍嘴皮子、玩点小心思就够了。这要是在我们东海，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不会引弓骑射、不会狩猎打仗的，就都是废物。废物只有一个下场，逐出族地，自生自灭。”
这话不可谓打了在场许多人的脸。
慕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青阳郡主却还在那边无差别扫射：“呵呵，你们这群男人呐……除了无能狂吠的，就是胆小如鼠的，还有就像木头桩子。真是……一点儿不如他们说的好用。”
她的眼神和语气，实在不像是在评价人或者故意贬低人，反而像是在挑选玩物。
而在场不好受的就不止慕琋。
周围许多原本瞧热闹的世家公子显然也是各种不适，但都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
一支箭羽自慕琋身旁飞出。
“砰”的一声钉在青阳郡主头顶三寸上方的树枝上。
“你……”青阳郡主刚要发怒，树枝带着一条灰褐草蛇连同箭羽一同掉落。
箭身穿过蛇身，穿透树枝，蛇身在箭杆上剧烈扭动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大多数在场之人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郡主眼高于顶，今日又要比试眼力，那么就该多注意自己头顶才是。”蛇是慕珣射的，也算是给在场所有男人找回一点儿场子。
青阳郡主厉郦再抬头头来的时候，嫣红的荔枝眼中骤然惊艳，死死盯着慕珣，眼睛从圆形变为弯月，最后眯成一条缝，与嘴角的弧度一般无二。
慕琋本能感受到威胁，一拉慕珣马头缰绳：“青阳郡主，你骂够了是不是也该说个谢字？”
青阳郡主看“猎物”的眼神不加收敛，但好歹转向慕琋：“金方世子、金方二公子……嗯……嗯……”
连“嗯”了几声，到最后也没说出个“谢”字，而是忽然朗声长笑，调转马头又奔向密林深处。
青阳郡主之后，各人均感无趣，也都各自散去继续狩猎。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消逝之后，王宫夜宴开始。
巨大篝火将临时搭建的巨大营盘照得亮如白昼，燃烧的松脂噼啪作响，烤炙的兽肉油脂滴落炭火，弥漫开诱人的焦香。
慕琋斜靠在席位一角，一身素锦月白袍衬得身姿愈发单薄清减，照例不想参加，但王命难违，不得不也凑一凑这热闹。
这等场合，人头攒动，复杂多变。
居中高坐的虞王慕极，面色沉如寒铁，那双深邃阴冷的眼睛缓缓扫视全场。
主位旁帷幄之内，王后高氏难得出席，说是主陪青阳郡主厉郦，同席的却是国师咸淩与其弟子咸今。
青阳郡主第一晚就不喜围帐挡住视线，坚持单开一席，与众男子同坐。
青阳君子对面自是玄幽世子慕珄，沉默如山岩，其身旁那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英挺非凡的青年将领，鹰扬将军柳扬，顾盼之间傲气十足，又时不时往王后一侧女眷帷幕之后扫射。
高权那泛着鹰隼般冷光的视线，时不时便如同实质般刮过她所在的方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算计，他身边的慕珫也是肆无忌惮。
在众多臣工之中，申伦也是难得出席这等场合，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亦能谈笑风生。
觥筹交错的夜宴，更是群狼环伺的修罗场。
慕琋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只与慕珣同席而坐，时不时互望一眼，算作彼此安抚。
“好……”虞王慕极突然赞一声好。
众臣便都齐齐望过去。
狩猎数目统计完毕。
虞王不吝赞扬：“神射……果然是神射……鹰扬将军之名果真名不虚传，这已经是连续多少日拔得头筹。”
“柳将军威武、柳将军威武……”下方立刻有人跟着喝彩。
柳扬排众而出，一身玄色精甲，肩宽背阔，步伐矫健，自信无匹：“谢王上赞许，末将侥幸夺魁，全是为吾王助兴，更为这万古难逢的六合大祭添彩罢了。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