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琋听桃儿这么说，知道她与原主一起长大的情份多少还有，因此也缓了两分语气：“那后来又是怎么回事儿？”
桃儿忽然神色又犹豫起来，似有什么难以出口。
曹盼儿将刀一用力，下颌处就多出一道细细的血口：“别磨蹭，大晚上可没功夫跟你耗着。”
桃儿一惊也就回答：“当年奴婢跟随世子回墨阳城后，高氏夫人的确找了上来，奴婢也不曾透露分毫，但后来舅舅他赌博欠了大笔外债还不上，高氏夫人那边却帮忙还了银子。事后她们也没要求奴婢做什么，只要奴婢适当睁一只眼闭一只。那假死药之事，并非奴婢下毒，奴婢也是没想到。”
“你是没想到，但后来我重伤又遭遇韩氏那老巫婆，必是你放的水，为了给她放水你还假装腹痛腹泻，连带怕是也给宝饭下药了吧？”慕琋一经回想，也就什么都联想到了。
难怪当年她苦思冥想都没有蛛丝马迹，根本就是灯下黑。
桃儿默认又不出声。
慕琋恨恨：“因为那晚遭遇韩氏老巫婆，情急之下不得不弄死她，结果盼儿之母为救盼儿，挺身而出为我顶罪。没想到这一切的根源，原来在你这儿。只是你这么做，也不见什么好处的样子？究竟是为何？”
“为何？”桃儿突然低喃，一双桃花眼也低落下去，却还不回答。
曹盼儿突然在一旁冷笑：“呵呵，你不说，我倒是猜到几分，你怕是喜欢二公子，想要高攀，因此才那般处心积虑，不惜出卖旧主吧？”
嗯？
这倒是慕琋没想到的。
但她就算再后知后觉，一经曹盼儿说破，也觉大为可能。
桃儿听着曹盼儿嘲讽语气，一下子被刺到痛处：“我喜欢二公子又如何？我本也该是君府小姐，与二公子那般的人才样貌也该相配，谁想到只有她不懂珍惜。”
说到一个“她”字，桃儿眼睛瞥向慕琋，妒恨之色再不加掩饰。
这下慕琋终于完全明了：“你喜欢慕珣，想要名正言顺跟他在一起，但又不好直接揭穿我的身份，因为那样只会让整个君府和慕珣都获罪。你未必在乎我，但在乎慕珣……嗯……这样想来，高氏许给你的好处应该就是诱骗你，说会帮你恢复君府小姐的身份，是吧？”
“是……是又怎样？”桃儿被彻底揭穿，也就硬着头皮承认。
“不怎样，呵呵……我还要谢谢你，虽然高氏是诱骗你，你根本没有君府血脉，但我还是谢谢你的这份心思，若非如此，我早就被你出卖个干净，还等不到今日。”慕琋细想之下也实在心惊。
桃儿一听这话，先是愣了愣，转而只是不信：“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君府血脉，我明明就是，我明明就能配得上二公子。”
慕琋已经能十分肯定：“我没办法给你出示证据，毕竟你生母生父不是都已经不在了吗？君侯也已经不在人世，除了你那个赌鬼舅父，怕是没人能够证明什么了。不过你该细想，就以你那么多年对君侯的了解，你若真是他的血脉，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落在贱籍，有一百种方式可以更好安置你。”
听了这番话，桃儿瞪大了眼睛呆住不动。
慕琋又补上一句：“据我推测，当年君侯卖你入府做婢女，亦从不薄待，应该是为了照顾他的部下的遗孤，仅此而已。”
桃儿脸现崩溃。
这么多年，她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想过，但只要细细一想，以慕氏、以金方君慕桢那般重视身份和血统，他的确应该不会……
慕琋该知道的也就都已经知道，最后一声叹息：“唉……怕是你到现在还做着能够‘恢复身份’的美梦，受着高氏母子蛊惑，他二人现在自身何处何从都是未知数，金方君府早已不复存在。别说你不是，就算是……也不过是我如今下场，还能怎样？”
“我……我……”桃儿张了张口，似乎不得不面对现实，又如梦方醒，再抬头看向慕琋，突然挣扎起来，“世子……世子……看在奴婢从小侍候世子到大的份上，奴婢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世子的事情。世子刚才说，只要奴婢肯交代，就可以放过奴婢的。”
“我是说过，可我放过你，枉死的泽兰呢？她难道不是与你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吗？”慕琋的眼神复又冰冷异常。
桃儿垂死挣扎：“泽兰？泽兰……泽兰只是一个意外，那晚我与三公子手下一人私下说话，恰好被泽兰听到，就算她听到了，我也没想杀她，可谁成想她听到之后就猛跑去了你那里，还被……那是意外……”
慕琋已经不用在问泽兰那晚意外听到了什么，但想到泽兰临死前不顾一切挡在她身前，以及将说未说的话语，心中大痛：“原来泽兰临死前那两声‘逃……逃……’不是让我逃走，而是想要告诉我，是你许桃已经出卖了我。”
桃儿面对慕琋深不见底又冷如冰原的双眸，再要张口求饶，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慕琋已然从团凳上缓缓起身，回身重新端来刚才那杯毒酒，递到桃儿面前。
桃儿眼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光芒彻底熄灭，软泥般瘫倒在地，涕泪横流哭求：“世子放过奴婢，放过奴婢，看在从小到大的情份……呜呜呜……”
慕琋秋泓潋滟的眼眸依然是妄念冰封，左手捏住桃儿的下颌，右手酒杯一抬，稳稳地将一杯酒灌入桃儿口中，随即一松手后退一步。
曹盼儿比慕琋更有经验，迅速再用布巾将桃儿口鼻死死捂住，防她呼叫或者吐出。
桃儿被呛得魂飞魄散，五花大绑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挣扎。
“唔唔唔……”然而，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呜咽。
不一刻，就从鼻腔喷出的鲜红血液。
血液汩汩喷涌，直到全部染红了曹盼儿手上的布巾，她的身体才失去全部力气，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干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