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天光漫过摄政王府飞檐时，萧煜的玄色龙袍已被晨雾浸得透凉。
他提着尚方宝剑跨过门槛，剑穗上的血珠啪嗒落在青砖上，像一串未干的朱砂印。
“苏映瑶！“他的声音哑得像破了洞的埙，剑尖挑开她绣着并蒂莲的晨衣下摆，“你竟敢私藏先帝密诏？“
苏映瑶正捧着茶盏的手顿住。
晨雾混着血腥气涌进殿门，她望着萧煜发间散乱的玉冠，喉结上未干的血渍——那是方才暗卫拦他时划的。
前世他也这样红着眼闯过冷宫，说她私通外臣，可那时她连递茶的力气都没有。
“陛下这是...“她后退半步，晨衣下摆被剑尖扯得翻卷，露出月白色中衣，“急着找由头，还是急着...证明什么？“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横在她跟前。
墨羽寒握住她微颤的手腕，另一只手展开半卷褪色的画轴。
画纸展开时发出脆响，“御花园寻春图“五个字还未看清，萧煜的剑先抖了抖——画角那方玉玺，分明是他弱冠那年，先帝亲手赐的生辰印。
“愿效比翼鸟。“苏映瑶的指尖抚过画中少女鬓角的并蒂莲簪，簪旁一行稚拙小楷刺得萧煜瞳孔收缩，“十二岁那年，我在御花园替陛下捡风筝，您说要画下这景儿，说比翼鸟飞不累。“
萧煜的剑尖垂了寸许。
他望着画中穿杏黄襦裙的少女，与眼前着月白锦袍的女子重叠——前世他总说这画是皇后所赠，原来当年他亲手题的字，藏在画轴最里层。
“王爷，“苏映瑶突然蹲下，指尖掠过满地散落的密信碎片，拾起半幅残破地图，“您看这朱砂圈。“她将地图与从袖中取出的另一幅兵防图并置，两图交叠处，正压着萧煜腰间断裂的玉带，“三年前北疆降将献图，独独避开此处。
臣妾后来才知，皇后的兵防图上，这里标着'暗桩'。“
萧煜低头，断裂的玉带尾端缠着金线，与他方才滑落的并蒂莲镯金线纹路如出一辙。
他突然想起昨夜在皇后寝殿，她捧着婚书说“这是陛下当年亲手盖的印“，可此刻...
“陛下的剑锋，“苏映瑶抬头，目光扫过他第三次抬起的剑，“划了臣妾三次咽喉。“她伸手按住他颤抖的手腕，“可您可知，皇后婚书上'永昌三年'的印泥？“
墨羽寒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是用先帝驾崩那夜，御书房染血的墨汁调的。“
萧煜的手猛颤。
苏映瑶趁机将并蒂莲镯按在剑鞘裂痕上，褪色的“永结同心“蹭上他掌心未干的血：“您要的不是密诏，是当年不敢承认的心软。“
“王爷！“殿外突然传来赵侍卫的惊呼，“皇后...皇后寝殿暗格里的匕首！“
萧煜的蟠龙纹佩刀“当啷“落地。
他望着青砖上并排躺着的两样物事——那是他昨日亲手赐给皇后防身的匕首，刀柄缠的红绳，与他佩刀上的分毫不差。
“不可能...“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的茶盏。
茶水溅在“御花园寻春图“上，将“比翼鸟“的尾羽晕成模糊的墨团。
苏映瑶抚着小腹退到墨羽寒身侧。
晨雾渐散，殿外传来小太监尖细的通报声：“李常在...李常在她...“
“怎么了？“墨羽寒的暗卫冷声道。
“御花园假山后！“通报声被风撕碎，“李常在捂着心口，倒...倒了！“
萧煜猛地抬头。
他望着苏映瑶鬓角晃动的并蒂莲簪，突然想起昨夜皇后说的“李常在最近总往御花园跑“，想起方才撞开王府时，李常在的贴身宫女正提着药罐往宫门外走。
青灰色的天光里，苏映瑶的目光掠过殿外摇晃的宫灯。
她想起前世上元夜，李常在也是这样倒在假山后，手里攥着半块带毒的桂花糕——那时她以为是皇后做的，可现在...
“陛下，“她的声音轻得像晨雾，“要去看看吗？“
萧煜的尚方宝剑当啷坠地。
他望着满地狼藉的证据，望着苏映瑶身后墨羽寒紧抿的唇，突然觉得这殿里的每样东西都在说话——画里的字，地图上的圈，断玉带上的金线，还有那支并蒂莲镯。
而在御花园的方向，未熄的上元残灯正随着风摇晃，将李常在倒下的影子，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