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的风像刀刃般切割着皮肤。宁檬的指尖已经冻得发紫，但她死死攥着温雅的手，仿佛一松开，对方就会再次消散成数据。
“这次......是真的吗？”宁檬的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支离破碎。她盯着温雅的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温雅的睫毛上结着冰晶，在极昼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温雅的手指轻轻回握，触感真实得令人心碎。“我在这里。”她说，呼出的白气很快被狂风撕碎，“这次是真的。”
现在，南极的雪粒拍打在脸上，生疼。宁檬把温雅的手贴在自己脸颊，真实的温度让她眼眶发热。科考站的红色屋顶在远处时隐时现，她们身后是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正被新雪慢慢覆盖。
“走吧，”温雅用另一只手拂去宁檬护目镜上的冰霜，“这次我们一起回去。”她的声音很轻，却压过了南极所有的风声。
宁檬点点头，攥紧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她知道，在这片白色荒漠里，她们握住的不仅是彼此的手，还有那个差点永远消失在数字深渊中的承诺。
温雅的右眼闪烁着不稳定的银光，她低头看向冰层——
“下面有东西在动。”
冰面之下，∞符号的刻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某种沉睡的神经网络被突然激活。宁檬的腕表疯狂报警，投影出一行血红色的警告：
[锚点同步率不足——实体化不稳定]
温雅的身体忽然透明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她咬紧牙关，拽着宁檬往科考站方向退去：“我们得离开冰层，现在！”
宁檬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停跳。那一瞬间的透明让她再次看到了温雅身后苍白的雪原。“等等，你的身体——”她声音发颤，靴子在冰面上打滑。
温雅突然一个踉跄，半边身体开始像素化。“跑！”她猛地推了宁檬一把。宁檬反手扯住她的衣领，在漫天飞舞的冰晶中，看见冰层深处亮起幽蓝的网格光晕，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她们蔓延。
已经晚了。
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紫黑色的数据流如触须般探出，缠绕上她们的脚踝。宁檬的腕表突然投射出温雪生前最后的影像——
“门不能开……”影像中的温雪胸口插着∞刻刀的碎片，“它要的不是世界……是观测者本身。”
科考站的金属墙壁上，一道阴影挣扎着浮现。林沐的脸在锈迹中扭曲成型，七重影子只剩下最淡的一道。
“学姐……”他的声音像是从深海传来，“程远没死……他在门里……”
阴影突然被撕裂，某种紫色物质从缝隙渗出。宁檬抓起桌上的扳手砸向墙面，火花迸射的瞬间，林沐的影子用最后力气嘶吼：
“用双锚点共振——能暂时封印门！”
阴影彻底消散，扳手上却多了一行刻痕：47秒。
温雅的右眼突然流下银色的数据液：“他在所有世界线里都试图帮我们……包括被程远控制的那部分。”
宁檬擦掉她脸上的数据液，液体在掌心凝结成微型∞符号：“怎么共振？”
温雅看向自己的右手——那里的皮肤正逐渐透明，露出底下流动的银光。
“记忆交换。”她轻声说，“锚点靠情感维系……我们必须完全共享记忆。”
她们额头相抵。
温雅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入——
神经病毒爆发那天的实验室，程远将银色液体注入她的眼球；
虚空中的孤独守望，看着无数样本世界里的宁檬一次次死去；
最后刺向自己右眼时，想的竟是“幸好这次她不用疼”。
宁檬的记忆也反向奔涌——
咖啡馆里假装不认识温雅时，指甲掐进掌心的痛；
冷藏室决战时，程远笑着说“你杀死的只是林沐的克隆体”；
坠入虚空前，心里念的只有“带她回家”。
47秒。
∞符号如利刃般劈开冰原，刹那间天地倒悬。宁檬感觉自己的骨髓都在共振，腕表上的刻痕灼烧着皮肤，烫出一个发光的莫比乌斯环印记。温雅的血泪悬浮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红色晶体，每一粒都折射着不同的时空碎片。
冰层下的数据漩涡发出高频尖啸，多边形瞳孔骤然分裂成无数复眼。紫黑色触须疯狂回缩，却在∞符号的碾压下节节崩解，化作漫天飘散的二进制灰烬。
“这是...我们的记忆...”温雅染血的手指穿过那些红色晶体。宁檬看到其中一块碎片里，两个小女孩正在实验室的走廊里追逐，另一块碎片中则是她们在暴风雪中十指相扣。
冰面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符号的终点处，一道纯白裂隙正在扩张，里面涌动着银河般的星旋。
整个南极大陆震颤了一瞬。
冰层下的紫黑触须突然僵住，随后缓慢退缩。科考站的设备集体重启，屏幕上闪过一行字：
[门休眠状态剩余：23小时47分]
寂静中，咖啡机突然自动启动。
黑咖啡涌出杯口，在液面凝聚成程远的脸：“真感人……但你们忘了件事。”
咖啡杯炸裂，碎片组成一幅全息图——现实世界的城市正在晶体化，人们如雕像般凝固在紫光中。
“门每被封印一次，现实就会有一部分成为样本。”程远的声音带着愉悦，“等到明天封印解除……你们猜，还剩多少‘真实’？”
温雅的手还悬在半空，全息投影的碎片如星尘般在她指间飘散。程远扭曲的笑声却像附骨之疽，从四面八方涌来。
温雅猛地砸碎全息投影，但程远的笑声仍在回荡：
“或者……现在就让一个人彻底成为锚点？”
“另一个就能回去拯救世界哦。”
宁檬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左手，忽然笑了。
“我们还有第三种选择。”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刻着∞符号的咖啡豆——现在它已经发芽，嫩绿的芽尖缠绕着银色数据流。
温雅怔了怔，突然明白过来：“……你要种一扇新门？”
远处，冰层下的古老刻痕微微发亮，仿佛在回应这个疯狂的念头。
咖啡豆的嫩芽在宁檬掌心颤动，根系如银线般扎入冰层。温雅跪坐在她身旁，指尖轻触那片新叶，数据流从她的右眼渗出，缠绕上茎秆。
“它需要能量。”温雅低语，“我们的记忆，我们的时间。”
宁檬没有犹豫，将手腕上的∞刻痕贴上叶片。一阵尖锐的疼痛窜上脊背，像有无数细针从血管里抽出某样东西——某个夏日的蝉鸣、某句未说完的话、某次指尖相触的温度——它们化作光点，被嫩芽贪婪地吸收。
温雅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够了！再继续你会——”
“我记得。”宁檬打断她，汗水从额角滑落，“在第七号样本世界，你也是这样阻止我的。”
她们同时僵住。这本该是只有温雅知道的记忆。
嫩芽在这片寂静中猛地拔高一寸，展开第二片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