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踏入7003研究院的实验室时，自动门在他身后无声闭合。消毒水的气味中混入了一丝柑橘调的香水味——他手里提着太阳集市限量版的香水礼盒，包装上的全息缎带还在流转着彩虹般的光泽。
\"呦，兰斯少爷又来视察工作啊？\"dr.伍从培养皿前抬头，防护面罩后的眼睛弯成月牙。
兰斯将礼盒放在休息区的茶几上，指尖轻点，包装自动展开成七个小瓶：\"给各位带了新出的'星云'系列。\"他眨眨眼，\"据说能根据体温变换香调。\"
实验室的贝塔们围过来，防护服发出窸窣的摩擦声。有人打趣道：\"放心吧，亚尔医生的日程表我们每天备份三份，连他午饭吃了几粒米都记着呢。\"
\"那真是太感谢了。\"兰斯夸张地九十度鞠躬，银灰色的额发垂落，笑声中他直起身，目光穿过玻璃隔断，落在里间那个白大褂身影上。
雪尔连头都没抬。他正在调整离心机参数，冷白色的实验灯将他淡金色的睫毛映得近乎透明。对于兰斯这种Alpha，他早就总结出经验——越给脸越上脸。
其实他们的初次相遇要追溯到三年前。那时拜特医疗的代表团浩浩荡荡开进研究院，兰斯·斯宾赛站在最前方，西装口袋里的铂金怀表链闪着冷光。雪尔还记得他当时说的话：\"我们不需要专利，琼斯博士，拜特只要您这个人，我们愿意为你买下整个琼斯实验室。\"
不过，雪尔知道兰斯却是在更早之前。在玛法达生病的那几年，她时常收到从世界各星寄来的鲜花，重瓣朱丽叶玫瑰来自玫瑰星球温室，荧光蓝鸢尾产自天狼星培育舱，甚至还有传说中灭绝已久的黑郁金香。虽然目的不纯，但这些花确实为玛法达最后的时光增添了很多美好的回忆。
雪尔曾偶然看到送货机器人的记录——每束花的手写卡片后缀都是：L.S.
虽然知道这件事儿，大概率是兰斯某个尽职尽责的助理安排的。那个Alpha少爷恐怕连玛法达喜欢什么花都不知道——他甚至可能根本不清楚自己名下的慈善基金会还经营着跨星际花卉业务。
但这不妨碍兰斯给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让他在雪尔心中获得了某种豁免权。
雪尔见过太多Alpha——那些在学术会议上高谈阔论的教授，那些用信息素压迫实验室助理的投资人，还有那些一边标榜平等一边要求bate研究员陪酒的政客。相比之下，兰斯·斯宾赛这种浮于表面的讨好，反而透出一种荒谬的诚意。
虽然兰斯最终没有成功签下琼斯实验室，但三个月前，雪尔在个人终端收到了拜特医疗的投资协议。条款优厚得不像话，附加条件只有一行小字：\"希望您的研究改变世界——L.S.\"
签约那晚的庆功宴持续到凌晨。雪尔返回实验室取资料时，发现兰斯独自靠在观星台上，手里晃着一杯琥珀色的酒液。
\"我做的这些......\"Alpha的声音混着7003星特有的夜风，\"你高兴吗？雪尔。\"
雪尔的手指在数据板上停顿了一瞬。
\"我当然高兴，斯宾赛先生。\"他抬起眼，声音平静，\"感谢拜特医疗的慷慨投资，我们一定会给您带来匹配得上您的大方的超值回报。\"
兰斯笑了笑。
雪尔知道他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也不再掩饰，只是低头整理自己的东西。
\"别紧张，\"Alpha向前倾身，作战服袖口擦过实验台，\"你不好奇我怎么认出你的？\"
“如果你想说的话。”雪尔淡淡回应。
“放松，我不会告密的。”兰斯放下手中的酒杯，\"我只是好奇......\"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那个和你一起逃出来的小夜莺去哪儿了？你知道这对我兄弟非常重要。”
“斯宾赛先生，这是在7003，\"雪尔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表情，\"没有《omega保护法》，也没有斯宾赛家的私人军队，你威胁不了我。”
兰斯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没有威胁，只是随口一问，如果你想说的话。”兰斯故意学他的语气。
其实这几个月来，兰斯除了频繁出现和几次令人尴尬的表白外，堪称模范投资人。
在他第一次表白时，雪尔就明确地拒绝了他。但他不能阻止兰斯以工作的名义频繁的出入实验室。
每次来都带着全实验室的礼物，从限量版香氛到最新型号的离心机，人手一份，让雪尔连拒绝的立场都没有。久而久之，实验室的八卦群里甚至有了专属相册：《今天少爷又送了什么》。
现在，他们已经是全实验室默认的一对儿，连他父亲都问过他和兰斯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们公司还没放假？\"雪尔整理着培养皿，故意让玻璃器皿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特意来给你们送年终福利。\"他顿了顿，\"虽然你们只是临时合作方......\"
“谢谢领导。”雪尔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
兰斯从手提箱里拎出几瓶修复液，瓶身上拜特医疗的金色徽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还有这个，专门给你带的。”兰斯从包里拿出几瓶修复液。
雪尔刚准备开口拒绝，但看到修复液后，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实验室急缺的修复液，申请报告递上去三个月都没回音。现在它们就躺在实验台上，像三个小小的金色诱惑。
“听说你们申请了修复液，正好家里有多的，顺便给你带过来了。”
\"......谢谢。\"他最终说道，声音比平时软了半分。
兰斯眨眨眼：\"不客气，领导。\"
兰斯努力掩盖得逞的笑容，指节在桌面上轻叩出愉悦的节奏：\"晚上有没有时间，请你吃饭。”见雪尔蹙眉，他连忙调出全息预约记录：“实验室的人都去，你们不是明天放假吗？就当是年终聚餐了。”
但此刻长桌上只有两套餐具在烛光下闪烁。
雪尔环视空荡荡的包厢，水晶灯将他的影子投在鎏金墙面上，形单影只。他起身时，餐巾滑落在天鹅绒座椅上：“看来大家都很忙。”
\"菜都上了。\"兰斯伸手拦住他，袖扣擦过雪尔的腕骨，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松露焗龙虾，你上周在实验室说过想吃的。\"
雪尔垂眸。餐盘里的龙虾确实烹得恰到好处，金黄芝士上缀着黑松露片，香气氤氲。三瓶修复液的分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还是坐了回去。
毫无意外，晚餐吃到一半，雪尔又看到了侍应生推着鲜花车进来，手中的银叉在盘沿磕出清脆的声响。厄瓜多尔蓝玫瑰在冰雾中绽放，花心嵌着枚星环造型的戒指。
雪尔抽出餐巾擦拭嘴角，“……兰斯，你并没有爱上我，只是被残留的信息素影响了判断。\"他的视线落在窗外，7003星的卫星正掠过天际。
兰斯在双子星唯一能见到他的地方就是双子公寓。原来他就是后来搬进北栋168层的人。
他其实并不讨厌兰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倒不介意和他试一试。
兰斯后悔死了——后悔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没有告白，拖到现在任谁都会觉得他动机不纯。“不是因为你是omega，也不是信息素的影响。”兰斯叹了口气，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口拙。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拜特和琼斯的合作洽谈会上。\"兰斯突然说，\"那是我第一次亲自做医疗收购案，你当场驳回了我的方案，说那是'星际海盗的掠夺计划'。\"他笑了笑，低头转动戒指，星环投影在桌布上缓缓旋转，\"后来，我准备了三周的反驳稿，结果看到你摘眼镜的样子......全忘了。\"
雪尔睫毛一颤。他记得那天——兰斯穿着笔挺的深蓝色西装，却在演讲到一半时突然卡壳，耳尖通红。
“后来，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抱歉，是我拖得太久了，”兰斯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餐刀，银器上倒映出他深邃的轮廓。
雪尔的指尖在杯沿停顿。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兰斯是唯一没有对他说\"节哀\"的人。每次会面，这个Alpha总是带着一堆荒谬的投资方案，用夸张的言辞惹他发火，却有效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后来我去主星办事，回来就找不到你了。\"兰斯的笑声干涩，\"有一次被约克将军当间谍抓起来。他知道我在找你后，居然劝我回家找个omega结婚。\"他转动酒杯，冰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下次见面得好好谢谢他。\"后来，我就在双子星看见你。”
雪尔挑眉：\"所以你去双子星是准备找一个omega结婚吗？”
“当然不是，那时我已经给母亲说过了，我是不会和omega结婚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兰斯的目光落在雪尔秀气的鼻梁上，\"虽然现在看起来要自打嘴巴了。\"
雪尔抿了一口酒，唇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继续听兰斯用低沉而温的声音编故事。
“去双子星其实是因为兰登。”兰斯修长的手指轻轻摇晃着酒杯，“当时我觉得，既然我不能和omega结婚，那就得想办法让他赶紧娶一个，这样我的压力也能小点儿。”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雪尔的脸上，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雪尔依旧保持着那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对他的话并不意外。
“我去找他的时候，正巧听说有三个omega从双子大厦跑了，我就跟过去看热闹了。\"兰斯低笑一声，喉结滚动，“幸好我当时跟过去了，否则还得再晚几个月才能找到你。当天我就申请了双子大厦北栋的公寓，就是你隔壁的那间。”
“没少偷窥我吧？”雪尔的脸颊已经泛起淡淡的粉色。
兰斯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在酒精的作用下，他难得卸下那副玩世不恭的伪装，灰蓝色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他今天格外卖力，使出浑身解数讨对面的omega欢心，“……其实修复液的配方非常简单，拜特医疗最值钱的不是修复液，而是一种……”，雪尔猛地按住他的手，掌心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你醉了。\"雪尔收回手，却发现自己说话也开始含糊。
到后来，两人喝了不少酒，兰斯虽然喝得多，但还远远没到醉的地步，雪尔就不行了，两个脸颊红扑扑的，一直笑，露出若隐若现的虎牙。兰斯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回家？\"兰斯听见自己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雪尔点点头，起身时却踉跄了一下。
兰斯没有叫悬浮车，而是背起雪尔，慢慢走在7003的街道上。夜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
“雪尔，商量个事儿呗？”兰斯轻声问道。
背后没有回应，兰斯侧头看了一眼，发现雪尔的长睫毛微微颤动，红唇微张，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耳畔。兰斯的耳朵瞬间发烫，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本来能很快找到她的，\"兰斯继续走着，作战靴踩碎路面凝结的冰晶，\"可我仗着知道你在7003...\"他的声音染上一丝懊恼，\"在兰登面前托大了。错过了搜寻的最佳时机。兰登那家伙有时候真不好惹。”兰斯顿住脚步，仰头望向天际线外模糊的星舰轮廓。
“更何况，安苏不像你，你有整个7003护着，她一个omega孤身在外，还是挺危险的。兰登是真的担心，对我都用上天眼了。我现在来7003都得瞒着所有人，偷偷走，人不敢带，车不敢带，终端都不敢带，更别说飞船了。每次还得坐漫游号，不要求实名制的漫游号就那一趟，没座位，人挤人，车厢里的味道……这些我都能忍，但它单程需要23个小时，本应该和你相聚的时间全都浪费在路上了……我又实在是怕他查到你这里……”
“放心吧，她很安全。”雪尔突然出声，把兰斯吓了一跳。他原本以为雪尔已经睡着了，没想到他还醒着。其实也没指望他能透露什么消息，就是想和他多说说话而已。
“原来你没睡着啊，怎么也不理我。”兰斯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
“把我放下来吧，我没事儿。”雪尔轻声说道。
“就快到了……”兰斯没有停下脚步。
7003的天空常年是灰色的，夜里的星星也不亮，但是兰斯背着他絮絮叨叨的样子，让他想起小时候，他的父亲也会这样背着母亲，他在一旁牵着父亲的衣角看星星。
“兰斯。”雪尔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嗯？”兰斯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他。
雪尔又不说话了。兰斯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我们试试吧。”雪尔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