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深城时，天幕被暴雨割裂，雨水砸在航站楼玻璃上，噼啪作响。
出站口，网约车排队号码前面还有上百人。出租车等候区更是遥遥无见队尾。
张琳拖着行李箱，一脸焦急：“舒嫣姐，这怎么办？雨这么大，根本打不到车。”
舒嫣拉了拉风衣领口，雨丝混着风灌进来，带着凉意。“再等等，总会有办法。”
张琳无奈吐槽：“乞丐上班都看天气，我上班，风雨无阻啊！这鬼天气，是专门来迎接我们的吗？”
一个小时后，她们才狼狈地挤上一辆出租车，车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车窗外一片模糊。
抵达客户公司楼下，短短几步路，伞几乎被风掀翻，舒嫣和张琳肩头都湿了大片。
前台引她们到财务部。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抬头，镜片后的表情谈不上热情，甚至有些审视。“你们是沪城来的审计？”
舒嫣递上名片：“黄会计您好，我是舒嫣，这位是我的同事张琳。抱歉，飞机晚点，我们来迟了。”
黄会计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五点。“我们公司五点半下班。”
言下之意，今天的工作时间所剩无几。
张琳面露难色，小声对舒嫣说：“舒嫣姐，这……”
舒嫣将湿漉漉的风衣脱下，搭在椅背上，露出的衬衫也有些濡湿。“黄会计，我们明晚回沪城的机票已经订好了，时间很紧。今晚可能需要您和相关同事配合一下，加个班。”
黄会计眉头蹙起：“加班？我们部门可没有加班的习惯。”她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姿态显出几分抗拒。
舒嫣理解，谁也不愿意加班。
“我们也是为了尽快完成工作，不耽误贵公司的正常运营。”舒嫣维持着职业化的平静。
黄会计沉默片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最终还是不情不愿：“资料都在会议室，你们自己去看吧。需要什么，明天再说。”她说完，便开始收拾自己的桌面，一副准备下班的姿态。
这摆明了是不配合。
舒嫣心头掠过不爽。她最不喜欢这种消极对抗，浪费时间。
“黄会计，”舒嫣提高了些许音量，“审计工作需要双方配合。如果今天无法开始，明天一天的时间，我们不可能完成所有流程。到时候影响了审计报告的出具，责任恐怕……”
她话未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已经足够清晰。
黄会计的动作顿住，脸色沉了几分。她大概也明白，审计报告的重要性，真出了纰漏，她也脱不了干系。
“好吧，”她不情不愿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小李，你带她们去小会议室，把这几年的账册都搬过去。”
被点名的小李一脸茫然，显然也是不想加班的。
小会议室里，冷气开得极低。
空调出风口正对着她们的位置，呼呼吹着冷风。
张琳刚坐下没多久，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双手抱住了胳膊。“舒嫣姐，他们这空调是不是坏了？怎么这么冷？”她压低声音抱怨，“这是要把我们当速冻饺子处理吗？电费不要钱吗？”
舒嫣抬头看了一眼空调控制器，温度显示十八度。
这不像是坏了，倒像是故意的。
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凉，尤其是身上还有未干的湿衣服。
“可能是中央空调，不太好调。”舒嫣随口应付一句，打开电脑。
她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与客户再起冲突，眼下最重要的是工作进度。
一个小时过去，张琳的脸色越来越白，喷嚏也开始一个接一个。
舒嫣停下手中的工作，从随身的大包里翻出一件薄款的羊毛开衫，递给张琳：“穿上。”
张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舒嫣姐，你自己穿吧，你也淋湿了。”
“我没事。”舒嫣把开衫直接搭在张琳肩上，“穿上，别又冻感冒了。我经常健身，抵抗力比你好。”
她语气不容拒绝，说完便低头继续核对报表和工作底稿，不再给张琳推辞的机会。
羊毛开衫带着舒嫣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张琳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穿上了。暖意传来，她感觉好受了许多。
舒嫣确实感觉到了冷意，尤其是后背湿掉的部分，被空调风一吹，寒气丝丝缕缕往骨头里钻。
她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继续埋首于数字和报表。
脑海中fleetingly闪过林泽琛那张带笑的脸，还有他腕间那只同款的表。
那份沉甸甸的礼物，此刻想来，竟有些不真实。
他说的“我可以等”，尾音也像裹着蜜。
可现实是，她在这里，为了工作，忍受着客户的刁难和低温的侵袭。
晚上十点，黄会计和小李早已不见踪影。
会议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舒嫣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张琳，今天先到这里吧。我们回酒店。”
张琳早已疲惫不堪，闻言立刻合上电脑。
回到酒店房间。
客户帮她们订的酒店一家城中村边上，有点破旧的酒店。
张琳一看这环境，嘴就没停过。
舒嫣拍拍她：“行了，就一晚上，忍忍。”
进酒店后，舒嫣脱下身上几乎被体温烘干的衬衫，皮肤上还带着布料的微凉触感。
她冲了个滚烫的热水澡，才觉得四肢百骸的寒意被驱散了些。
第二天一早，张琳还嘟着嘴：“舒嫣姐，我昨晚上跟蚊子大战了一宿！结果平手，它没吃饱，我也没睡好！”
舒嫣被她逗笑了：“争取今晚回家睡个好觉！”
两人退了房，直接拖着行李箱又来到客户公司。
时间紧迫，她们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白天的工作依旧在低温的会议室里进行。黄会计偶尔会过来一趟，脸上没什么表情，问一句进度，得到答复便离开。
舒嫣她们需要一份前几年的供应商合同明细，但电子版里似乎不全。
“黄会计，麻烦您提供一下零八到一零年的纸质供应商合同，我们这边电子存档不完整。”舒嫣找到黄会计。
黄会计头也不抬，翻着手里的报表：“都在档案室，你们自己去找吧，标签很清楚。”
这又是一种变相的拖延。档案室的资料堆积如山，没有指引，无异于大海捞针。
张琳有些气愤：“她就是故意的！”
舒嫣按住她的胳膊：“别急，我去。”
档案室里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一排排的铁皮柜塞得满满当当。
舒嫣按照模糊的年份标签，一个柜子一个柜子地翻找。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
半个小时后，她终于从一个角落里拖出一个沉重的档案盒，里面正是她们需要的合同。
抱着档案盒回到会议室，舒嫣的胳膊都有些发酸。
下午四点，离预定的航班起飞时间越来越近。
张琳负责的数据录入已经接近尾声，舒嫣则在做最后的复核和疑问点确认。
一个关键的子公司往来款项，账面数额与银行对账单有微小差异，需要黄会计解释。
舒嫣拿着文件再次走向黄会计的办公室。
黄会计正在打电话，似乎是家里有什么事，语气有些不耐烦。
等她挂了电话，舒嫣才开口：“黄会计，这份子公司往来明细，差额的原因需要您确认一下。”
黄会计接过文件，随意扫了两眼：“这种小差额，每年都有，年底会调平的。”
“我们需要具体的调整分录和依据。”舒嫣坚持。
黄会计似乎被彻底惹恼了，将文件往桌上一拍：“你们审计怎么这么麻烦！几百块钱的差异也要刨根问底！我今天家里有急事，没时间跟你们耗！”
舒嫣静静看着她，没有退让：“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如果无法确认，审计报告上我们只能如实披露，并注明管理层未能提供合理解释。”
这句话显然击中了黄会计的软肋。她胸口起伏，最终还是拿起笔，在文件上草草写了几句解释，签上字。
“行了吧！”她将文件扔回给舒嫣。
舒嫣接过文件，仔细看过确认无误，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