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
林岩发来一条信息：嫂子在公司附近一家自助餐厅。
林泽琛几乎是立刻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餐厅里人声嘈杂，他穿过一排排座位，一眼就看到了她。
舒嫣坐在餐桌前，面前还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
她对面，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约莫三四岁的样子。
小男孩自己端着一盘食物，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地爬上椅子。
林泽琛心口一窒，脚步都有些发沉。他走到邻桌，像个不相关的陌生人，拉开椅子坐下。
舒嫣从电脑前抬起头，扫了一眼小男孩盘子里的食物，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她拿起叉子，开始挑挑拣拣。
“这个薯饼，一块。”
“薯条也太多了，全是油炸的。”
“鸡翅也只能吃一个。”
小男孩明显不高兴，双手插在胸前，脸颊气鼓鼓地瞪着她。
舒嫣没理会，把他满满一杯果汁倒掉半杯，他彻底炸了。
“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你管得也太宽了吧！我奶奶都不管我吃这么多！”
舒嫣头也没抬，继续处理电脑上的事情，语气平淡无波：“你可以选择不吃。”
小男孩还在哼哼唧唧地抗议。
舒嫣被他吵得心烦，冷不丁地开口：“秦睿辰小朋友，秦氏家规第六条？”
秦睿辰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背诵：“一切行动听舒嫣女士指挥。”
“第七条。”舒嫣追问。
秦睿辰更委屈了：“如果舒嫣女士有错，请参照第六条执行。”
“很好，可以吃了。”
秦睿辰看着自己只剩半杯的果汁，又看了看被“搜刮”得七零八落的餐盘，眼圈都红了，大声控诉：“怪不得奶奶说你是嫁不出去的老女人！”
“请把那个‘老’字去掉。”舒嫣手上的动作一停，反应过来，“嘿，小屁孩，你奶奶就不能教你点好的？”
秦睿辰又补了一刀，扎得更狠了。
“奶奶还说了，我长大了要给姑姑养老送终。”
舒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被他气晕过去。
可坐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林泽琛，在听到“姑姑”那两个字的瞬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压在他心口四年，几乎将他碾碎的巨石，轰然裂开一道缝隙。
有光，照了进来。
正当舒嫣继续埋首工作时，一只小手推了推她电脑。
秦睿辰嘴里嚼着薯条，口齿不清地嘟囔：“姑姑，那个叔叔在哭。”
舒嫣一怔，顺着小家伙的视线看过去，正对上一双通红的眼。
是林泽琛。
他就坐在隔壁桌，没穿西装，只着一件简单的衬衫，身形看着有些单薄。
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眼里的情绪汹涌，震惊、狂喜，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脆弱。
四年了，舒嫣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种属于商界新贵林总之外的神情，像是被剥掉了坚硬的外壳，露出了最柔软的内里。
被一个小孩子当众戳穿，林泽琛显出几分狼狈，他迅速别开脸，抬手抹了下眼睛，再转回来时，已经恢复了镇定，只是眼眶依旧泛红。
空气凝滞了几秒。
“你是谁啊？”秦睿辰仰着头，很有礼貌地发问，“你认识我姑姑吗？”
林泽琛的目光胶着在舒嫣脸上，喉结滚动了一下，起身走了过来，在秦睿辰身边的空位坐下。
动作算不上自然，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没回答小孩子的问题，目光转向舒嫣的电脑屏幕，那里还停留在方案的页面。
“需要开个后门吗？”
舒嫣心里那点波澜瞬间平复，她恢复了惯有的从容，将笔记本电脑转向他。
公事公办的口吻：“后门就不必了。但如果你愿意以林盛集团林总的身份，给我这个方案提些意见，我洗耳恭听。”
林泽琛的嘴角极轻地扬了一下，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
他没再客气，直接坐到了舒嫣的身边。
一时间，餐桌上只剩下秦睿辰吃薯条的咔嚓声，和林泽琛低沉的分析声。
他的手指偶尔会点在屏幕的数据上，两人的距离被拉得很近，近到舒嫣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味，一如当年。
他提出的修改意见精准而犀利，直指方案中最不确定的几个风险点，甚至给出了更优的解决路径。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一点半。
“时间到了，”舒嫣合上电脑，“受我妈所托，我得送这小家伙去托育中心了。”
“我送你们。”林泽琛几乎是脱口而出。
舒嫣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车里很安静。
最后还是林泽琛先开口：“这几年……还好吗？”
“挺好的，挺放松的。”舒嫣简单说了这几年的行程，是照着徐有恩生前那份心愿单，一个一个在打卡。
“……我爸半年前脑梗，现在住在疗养院，”她语气平淡，“科拓达因为庞凯那些违规操作，Ipo失败，早就不是以前的样子了。我回来，就是想帮我爸一把。”
林泽琛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静静听着。
等舒嫣说完，他才终于问出那个盘桓心底许久的问题，话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酸味。
“那你们在澳大利亚过年，为什么那个人也在？”
“那个人？”舒嫣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周景策。
她随口解释：“邓子豪拉的局，说周景策正好在那边有项目，就喊着一起热闹一下。”
林泽琛听完，紧绷的下颚线才松弛下来，车里的低气压也散了不少。
把秦睿辰送到托育中心后。
他又得寸进尺地提议：“我能……去看看叔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