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无故失踪音讯全无的人，突然平安无事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是什么感觉？
寒江揣着一肚子问题想问徐慎，却被突然出现的男声打断了思绪。
“喂！那边的小姑娘！”
寒江循声看去，叫她的是坐在对面的一个中年男子，体型微胖，头上的兜帽已经被他抖下一半，此时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寒江手中的刀片。
“麻烦你了，帮我也松下绑呗。”男子对着寒江状似讨好地一笑，怕寒江不肯帮他，又继续说道：“你看，大家都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多一个人能自由活动就多一分安全不是？”
寒江听见了他说的话，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转头去看身边的徐慎。
寒江不想以貌取人，但她对于陌生人的善意和恶意十分敏感，中年男人强行挤出来的笑容充满了违和感，让寒江本能地觉得不适。
男子看完了她解绑的全程，想来也知道这刀片真正的主人是谁，却完全没有问徐慎的意见，而是直接问了寒江，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徐慎也听见了那人的话，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发完信息后就收起了手机，对上端着小脸清冷严肃看着自己的寒江，视线扫过隔壁的中年男人，犹如扫过没有生命的草木。
“想去就去。”
男子闻言眼中不自主地浮上喜悦，却听徐慎接着说道“他敢做什么再处理了就是。”
呃。
……几年没见徐慎，他现在说话怎么这么狂了。
中年男子的脸上一下子不好看了起来，但是寒江已经走到他旁边打算去割绑带，他又不敢把不悦表现得太明显，两种情绪交织下，表现出来的脸色十分滑稽。
附近的乘客看见有人竟能挣脱束缚随意走动，顿时都激动起来，一个两个呼喊着让寒江帮帮忙。
寒江将刀片藏在袖口走过去，却没有立马帮人松绑，而是先伸手摸了一圈绑住手腕的扶手，在扶手下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按钮，寒江看了男子一眼，在男子催促的目光中按下了按钮。
“咔嚓”一声，中年男子和其邻座的绑带应声而解。
中年男子的邻座是一个戴着眼镜的齐刘海长发女生，厚厚的镜片下看不清她具体的神色，绑带解开之后对寒江小声道了谢，照着寒江的做法去帮车厢里剩下的人挨个解绑。
寒江坐回位置上，徐慎还在原来的位置没动，手机也没再看了，抬头看着悬在车厢最前面的黑色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寒江戳了戳徐慎的胳膊。
徐慎顿了一秒，慢慢地朝她看过来。
“你这几年去哪里了……脖子怎么弄得？”寒江仰着头坦诚和他对视，目光扫过他的脖颈，那里有一道松叶般形状的疤痕，几乎从左边贯穿到右边。青年的皮肤白皙，这道伤痕就像是白净瓷器上狰狞的裂纹，看得人心惊肉跳。
寒江看着伤痕，想象不出徐慎是在怎样千钧一发的危急场面捡回了一条命。
她望着伤痕的目光直白得接近赤裸，并不掩饰眼中的担忧和疑惑。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这是什么地方。”
徐慎顺着寒江的视线摸了摸脖子，却回避了她的问题。
寒江也不纠结于那个答案，顺着他的话问：“你知道这是哪里。”
间隔了两秒，才听到徐慎回答：“这里是黑原。”
寒江眨了眨眼：“黑原大学？我有收到录取通知书，但是刚刚那个大叔……”她想起那个叫她帮忙的中年男子，怎么也不像是上大学的年纪。
“黑原大学……这倒是有意思。你到上大学的年龄了？”徐慎一愣。
嗯？寒江也愣住了，离徐慎失踪已经过去了五年……他想不起来也正常。
“啊……那个先不提，黑原可不算是一所好学校啊。”徐慎抬起头，表情很复杂。
徐慎给寒江讲解了关于黑原的大致情况。
没人知道黑原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它像是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小世界，无视一定的物理规则和社会规律，会在某些时刻突然出现在人们身边，选定一批倒霉蛋进入到黑原。
听起来有点像是诈骗集团，这家伙通过各种方式与受害者取得联系，比如寒江的录取通知书，比如婚礼邀请函或者工作offer，比如一份来路不明的快递，更有甚者不过是收到了一份不知名好心人送的外卖。
只要建立联系的事实成立，被选中的人就会被拉进黑原，进了黑原的人无法再与外界取得联系，至少徐慎在黑原的五年中，从未听过进了黑原的人还能再返回到现实中去的。
寒江的思想漂浮了一瞬，要是有人收个外卖就被拐到这种陌生的地方……也太惨了吧。
寒江想起幼年时看见的外星人绑架传闻，觉得里面的主角和自己现在的遭遇有异曲同工之处。
她打量着周围，看见车厢两侧厚实的窗帘和车顶明亮的白炽灯，车里有些挣脱束缚的乘客开始站起来左右活动身体。
“所以这辆列车就是去黑原的吗？”
“不，这里就是黑原。”
与现实世界不同，黑原不是一整块大陆，甚至不是一颗完整的星球。它更像是由许多不稳定的子世界组合起来的综合体。
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电玩城里的扭蛋机，许多个小世界就像一个个圆圆的扭蛋被装在黑原这个大机器里，投下游戏币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会收获怎样的结果。
这辆列车也是其中之一。
“被拉进黑原的人，我们称之为玩家，每个玩家会在被拉进来的那一刻开始第一场“游戏”，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小世界就是你的游戏副本。”
徐慎垂下眼，神情莫测：“从你出现在这里开始，你就成为了黑原众多‘玩家’中的一个。这辆列车就是你的第一场游戏，如果能够通过这场游戏，你就有资格喝下不老泉，去到布虚城停驻休息，同时准备下一场游戏。”
寒江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如果……”
“如果游戏失败，你会死。”徐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尽数收敛。
“别想着在这个世界死了就可以回家，你不会想经历这里的死亡的。”
寒江有些呆呆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视线落在徐慎手中的手机上。
刚才说进入黑原就不能与外界联系，那手机……
注意到寒江落在他手机上的目光，徐慎扯了扯唇，解释道：“这是在黑原的交易所买的，只能用于查看和发送黑原世界以内的信息。黑原内部也有自己的网络，你可以理解为现实网络的复制版。”
“在进入副本内部时，手机也不能与副本外联系，还有其他的限制，不同的副本限制程度也不同。”
他看着寒江头顶的发旋，手指动了动，似乎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抬手摸摸，最后还是干巴巴地安慰道：
“觉得茫然是正常的……第一场游戏之后，会有新手指引手册，里面会说明在黑原生存的基本规则和注意事项。到时候你可以仔细看看。”
他的眼瞳深处藏着浅浅的柔软，表情却仍然冷淡：“游戏会根据玩家的自身实力与游戏资历调整难度，一般而言新手的第一场游戏不会太难。”
“更何况，你还有我。”
乍然得知自己被卷进到了如此诡异的事情里，寒江的心情说不上轻快，但是能与徐慎重逢，又让她心中忍不住生出丝丝暖意。
父母太早离世，在徐慎失踪，奶奶去世后，寒江与亲戚们的关系愈发疏远，在学校也总是独身一人，她对现实世界其实并没有很高的执念。
寒江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也就是说，这就是我的新手副本。那你已经生活在黑……黑原五年，算是老玩家了吧？”寒江歪过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也是随机抽到的吗？”
徐慎摇了摇头。
“想在黑原生存，进副本是无可避免的，并且在绝大多数时候，玩家是没有副本的选择权的。”
“但也有些时候，可以利用特定的规则或道具对小世界进行干涉——这样的道具很难得，但不是没有。我是主动进这个副本的，原因等我出去再和你说明。”徐慎打量了一下周围：“顺利的话，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再者，”徐慎的视线意味不明地划过寒江握着刀片的手，“黑原是个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地方，会有你我都不曾想到的惊喜也说不定。”
在戴眼镜的女生的帮助下，车厢里的人已经恢复了自由，众人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纷纷对女生表达感谢，女生只是拘谨地摇摇头，偶尔用手指一下寒江的方向。
寒江数了数，车厢里加上她一共十一个人，不少的座位是空着的。
“车厢里的人都是玩家吗？”
“看起来是这样。”
“不会有Npc什么的吗？”
徐慎解释道：“不同的副本设置的情景不一样，有的副本是全玩家阵容，有的副本是单人本，除去这两种极端情况，大多数的副本都是玩家和Npc混合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认真地补充道：“在黑原，玩家与玩家之间并不总是相互扶持的，即使是合作副本也会有内讧的情况，阵营对抗副本就更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了。”
“进副本的时候能看见副本的属性，这个是合作本，达成副本目标后，所有符合条件的玩家都算作通关。”
寒江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一只手突然拍上了寒江的座椅。
“哎呀呀，你们好像知道得很多啊，不管你们要做什么，带我一个？”
一个亚麻色碎盖头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旁边，青年笑着，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痞气，让寒江想起了中学门口蹲点的社会小青年。
俩人的谈话被打断，徐慎看起来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也不像之前对中年男人那样威胁，他看了眼青年搭在寒江座位靠背上的手，青年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徐慎没说什么，青年得寸进尺地微微靠在了寒江的座位上，没再走开。
所有人都解绑后，车里比之前更加热闹，寒江和徐慎的说话声很小，不知道这个青年是怎么听见的。
剩下的人们翻找着身上的东西，在车厢里走来走去，企图搞明白这是什么地方：“靠，老子的手机呢？”“我身份证呢，没身份证我咋上的车啊，这是黑车吗？”
有人走到了车厢最前面，发现了紧紧锁上的驾驶室，透过玻璃看进去，驾驶座位上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