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王将林川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端起侍从重新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热气。
“怎么?难不成陈家老小在你那儿受了委屈,你怕本王知道?”
听到这话,徐文彦身子猛地一晃。
他勉强稳住身形,望向林川,诧异道:“陈、陈将军……没死?”
林川深吸一口气,从容抱拳道:“王爷明鉴!末将不知王爷在说什么!末将那里,没有陈远山,只住着一位陈大叔,带着妻女老母安静度日,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
“好!好!好!”
吴越王也不再问,笑着摆摆手:“不纠结这个了!坐吧!说了这半天,本王的肚子都叫了。”
徐文彦心神未定,目光还直愣愣地盯着林川,显然还没从“陈远山未死”的消息中醒过神来。
直到吴越王的声音陡然放大,他才猛地回神。
“徐文彦,二十五年的女儿红,当年你知道本王埋了十坛,总惦记着,今日本王特意为你备了,可还满意?”
“王爷折煞微臣了!”
徐文彦连忙收敛心神,躬身作揖,“微臣不过是当年随口一提,没想到王爷竟记了这么多年。”
“别跟本王来这套假惺惺的!”
吴越王笑骂一句,又转头看向林川,“林川,你在北疆喝惯了将军醉,来本王这里,便换个口味,尝尝江南的女儿红。这酒是本王当年在永和帝登基时埋下的,比你年岁都大,今日特意开封,算是给你接风。”
“谢王爷厚爱!”林川抱拳道。
吴越王的目光落在林川身侧的陆沉月身上,指了指她问道:“还有这位……是你的亲卫?”“回王爷,这是末将的夫人,陆沉月。”林川侧身半步,介绍道。
陆沉月上前一步:“民女陆沉月,见过王爷。”
“你夫人?”吴越王着实吃了一惊,连连咂舌,“这身手,啧啧……林川你好福气!本王在江南见多了闺阁女子,还是头回见这般女子,倒是配得上你这少年将军。”
众人依序落座。
受伤的亲兵护卫和碎裂的屏风都已收拾妥当。
不多时,侍女们端着精致的酒菜鱼贯而入。
水晶肘子泛着油光,清蒸鲈鱼卧在青瓷盘里,还有江南特有的蟹粉豆腐、松鼠鳜鱼,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吴越王拿起酒壶,亲自给林川斟了一杯。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荡,酒香四溢。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目光灼灼:“林川。”
“末将在。”林川也端起酒杯,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可知方才,本王为何要试探你?”吴越王问道。
厅内的气氛随之凝重起来,徐文彦停下了夹菜的手,侧耳倾听。
林川放下酒杯,沉吟片刻:“末将斗胆猜测,王爷这般试探,一来是为太子殿下安危考量。如今二皇子势大,旁人要么依附,要么观望,王爷需确认末将的立场。毕竟末将身为镇北王麾下将领,身份极其敏感。”
吴越王点点头:“嗯!二来呢?”
林川顿了顿:“二来,是为东平军。如今东平军在北线作乱,二皇子想借东平军压制吴越军,甚至趁机吞并江南。您试探末将的胆气与谋略,也是想看看,青州卫是否真有能力与吴越军并肩作战。毕竟,光有忠心不够,还得有本事!”
吴越王听完,放声大笑:“林川,你这小子,有什么说什么,比镇北王那老东西实在多了!他要是有你一半通透,也不至于跟二皇子搅和到一块去!”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本王也不瞒你,数月前,本王一位故人托人送来一封密信,信里把你夸得天花乱坠!说你年纪轻轻却有勇有谋,不仅敢在镇北王眼皮子底下救人,还把人安置得妥妥帖帖,连半点风声都没漏。本王起初还不信,今日见了你这胆识与心性,算是彻底信了!你小子,能把陈家老小从镇北王府里救出来,还护得他们安稳,确实是个能成大事的!”
“故人?”林川心头猛地一亮,赶紧问道:“王爷的故人……可是陈老夫人?”
“哟,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吴越王显然没料到林川反应这么快,先是一怔,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你跟陈家相处得不错啊!不然怎么一提到故人,就先想到陈老夫人?”
他放下酒杯,身子靠向椅背:“这回,你该彻底放心了吧?本王若不是得了陈老夫人的信,知道你的本心,今日也不会跟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林川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又惊又喜。
惊的是,吴越王竟然是陈老夫人的故交,两人的交情绝非泛泛。
陈老夫人能把被救的事情全盘告知吴越王,显然是对这位故交极为信任。
喜的是,有这层故交关系在,吴越军支持太子的立场几乎板上钉钉。
青州卫接下来在江南的行动,也不用再处处提防,掣肘自然少了许多。
一旁的徐文彦可是越听越糊涂,越听越震惊。
当初镇北军西陇卫全军覆没、陈远山战败身死的消息传到朝中,满朝文武无不震惊,连太子都颓废了好些天才缓过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远山竟然没死!
更没想到,是林川救了陈远山,还把陈家老小都安置得妥妥帖帖。
“徐文彦!”就在徐文彦愣神之际,吴越王径直转向他,“酒好喝不?本王的女儿红,可还合你口味?”
“啊?”徐文彦猛地回神。
他慌忙放下酒杯,讪笑道,“王爷!好酒!是微臣喝过最好的佳酿!”
“好!佳酿喝了,那本王该问你的罪了!”吴越王开口道。
徐文彦脸色骤变,起身就要躬身请罪,却被吴越王低喝回去:
“坐下坐下!本王又不是真要治你的罪,只是问你,你这东宫詹事是怎么当的?江南离京城不比西北近得多?你放着近在咫尺的本王不找,反倒千里迢迢去西北找林川,是觉得本王靠不住?”
徐文彦一脸苦相,叹气道:“王爷,微臣哪敢觉得您靠不住啊!当初微臣跟太子殿下、还有李若谷大人商议时,也考虑过来找您。可您也知道,二皇子势必紧盯着,咱们要是直接联络您,万一走漏了风声,不仅救不了太子,反而会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吴越王冷哼一声,“我看你们不是怕打草惊蛇,而是怕本王不管这事吧?”
“王爷这话说的……”
徐文彦被戳中心事,只能讪讪地笑了笑。
吴越王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摇摇头:“本王倒不是不愿掺和皇储之事……皇家的事最是复杂,掺和多了容易引火烧身。可本王也见不得二皇子这般忤逆!我那皇兄还喘着气呢,他就敢勾结东平军,让他们发兵南下,这是想干什么?反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