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瑜黑亮的大眼睛看着她，乖巧道：“瑜儿不冷。”
随即又伸出双手去捧来汤盅，“姨姨吃燕窝，瑜儿自己做的。”
云鸾心头一暖，随即接过汤盅，慢慢吃了一口，夸赞道：“真甜，真好吃，瑜儿的手艺真了得。”
萧瑜看了看方知意，见方知意对他点头，随即笑了起来，露出掉了门牙的粉色牙床，“姨姨多吃点。”
萧瑜如今已六岁了，经过方知意一番细致的调理，他体内的毒性已经消失的七七八八，如今亦能够开口讲话，也不知是不是从前憋的太久，如今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一句接一句。
云鸾听着他说一些趣事，心头暖意融融，又舀了一勺燕窝，却见萧瑜挺直了小身板，神情认真起来。
“姨姨，我今日读了《尚书·尧典》和《舜典》，还温习了《论语·为政》篇。”
萧瑜声音清脆，说的话却让云鸾微微一怔。
这些可不是寻常蒙童该读的。
她放下汤盅，柔声问：“瑜儿能背给姨姨听听吗？”
萧瑜点头，便朗声诵来：“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他从尧典开篇背起，涉及禅让、治国、授时等政事，竟一字不差，流畅自如。
云鸾越听越是心惊。
待他背完一整篇，忍不住问道：“这是你今日新学的？”
萧瑜点头。
方知意道：“五殿下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能，今日只读了这些，竟然一字不差地全都背诵了下来。”
云鸾心中震惊。
看着眼前年仅稚龄却已显露出过人天资的孩子，一时竟不知该喜该忧。
她问：“这些都是谁让你背的？”
萧瑜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乖巧答道：“是丞相大人。丞相说，身为皇子，当先知政事，明典谟。”
得知这些东西皆是沈之珩让萧瑜背的，云鸾有片刻愣怔。
这是她没有料到的。
萧瑜见云鸾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姨姨，怎么了？”
“没事。”云鸾轻轻抚过他的发顶：“瑜儿很聪明，但也要记得适时休息。”
萧瑜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用力点头：“瑜儿记住了。”
背完了书，云鸾也用完了燕窝羹，看了阿采一眼，阿采会意，笑着对萧瑜道：“五殿下，厨房有新做的五仁酥，要不要尝尝？”
萧瑜闻言，下意识抿了抿唇，看了看云鸾，又看了看方知意。
云鸾道：“快去吧，我同你方姨有话要说。”
方知意笑着点头。
萧瑜点头，起身，像小大人一样掸掸衣袍，挺直身板，牵着阿采的手离开了。
见萧瑜走远，云鸾才向方知意感慨，“没想到，瑜儿竟如此聪颖，姑姑当初却差点害了他。”
方知意拍了拍她的手，道：“如今不是好了，可见呐，凡事都要向前看。”
说罢才又问：“妹妹，你方才说，与我有话要说。”
云鸾垂眸，伸出手，半晌才道：“我想请姐姐帮我瞧瞧我如今身子如何。前些时日，我夜间总被噩梦惊醒，心中暴戾，无法自控，不知是何缘故。还有……”
她说到这里停下，长睫毛微微颤抖，似乎难以启齿，又似屈辱，“顺便……再给我一副避子药的方子。”
方知意闻言，心思如电转，瞬间就明白了。
但此事属于他们二人的因果，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便依云鸾所言，替她把脉。
起初脉象圆滑流利，渐渐深重，竟如滚珠，方知意一蹙眉，那脉象竟然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道，幽深、晦涩，如细丝般缠绕不去。
方知意心道，难道方才那走珠之脉是错觉？如今这细丝般的脉象，才是真的？
眉头微蹙，指下再度用力，试图更清晰地捕捉那转瞬即逝的异常。
就在她全神贯注之际，那奇异的感觉却又如同狡猾的游鱼，倏然隐没在蓬勃的生机之下，再也寻不到踪迹。
方才那惊鸿一瞥，倒像是……像是中蛊的迹象。
方知意睁眼，问：“妹妹幼时可曾中蛊？”
云鸾闻言，蹙眉，摇头，“不曾。”
“不曾中蛊？怪了……”
方知意心中越发觉得奇怪，转念一想，难道是自己学艺不精，认错了？
忽然，她又想到自己从宫中出来时带了一本南疆医典，其中有一部分便是关于南疆各种蛊虫的记载，也许，那医典中就有她想要的答案，便道：“妹妹且等我一等，我需回去翻一下医典。”
方知意离开后，云鸾坐在那愣神了许久。
不知为何，方才方知意问她是否中蛊之时，她竟然下意识地回答不曾，待她反应过来时，方知意已起身离去。
奇怪了。
为何会有一种不受自己所控制的感觉？
可明明在她的记忆中，母亲曾给她和哥哥种过一种蛊，只是当时她年岁太小，已然不记得名字。
难道，这蛊虫与她如今的异状有关？
想到这里，云鸾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出门去追方知意。
可出了门却不见方知意去了何处，云鸾便匆匆同阿采说了一声就往药庐去。
别庄中的药庐是红药在看守，里面存放了许多珍稀药材和医典，云鸾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方知意会前往药庐。
谁知到了药庐却不见方知意人，也未见到红药。
药庐内静悄悄的，只有各类药材混合的独特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云鸾心下焦急，又带着方才得知可能中蛊的惊惶，一时有些无措。
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药柜和研磨到一半的药材，最终落在角落一处小几上。
那里放着几个小巧的药罐，旁边摊开着一本药簿，似乎是红药正在为谁调配的药物。
鬼使神差地，云鸾走了过去。
她认得这些药罐是红药专门用来给沈之珩配制的温养汤药。
沈之珩旧伤难愈，需长期用药调理，红药于此一向极为精心。
即便他如今不在此处，红药亦会将药配制好，使专人送过去。
云鸾拿起药簿，本想随意看看，却无意中瞥见了一行刚刚写下不久的、墨迹尚新的记录。
前面的几味药材都是她熟悉的温补解毒之品，可她的目光却定格在最后添加的一味药名上，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用天下奇毒腐石炼制而成的……
长生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