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被女仆端了进来，苏灵看了一眼，这个点人家也不可能给厨师喊起来加班，所以送来的夜宵基本都是糕点一类的甜品。
当然如果苏灵执意的话，厨师也不是不能起来加班，但苏灵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实验，就专程把人家给拽起来。
待到女仆关门离开之后，苏灵这才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小蛋糕，满脸笑容地凑到戮的身边。
“快，尝一下试试！”苏灵将蛋糕递到戮的嘴边，甚至都不让戮接过去自己吃，摆明了一副要亲自喂食的模样。
看着苏灵眼中闪烁着的期待，戮也只能在内心叹气，然后乖乖张开嘴，咬了一口苏灵手中的蛋糕。
香甜的奶油与蓬松的蛋糕胚完美融合在了一起，甜味弥漫在味蕾，让戮咀嚼的动作都慢了许多，好似不愿轻易咽下。
苏灵的猜测是正确的，虚幻构成的食物与真正的食物，吃起来确实完全不同。
戮所构成的食物，她虽然能品尝出味道，但口感却完全统一，其食物原本该是什么口感，是直接出现在她认知当中的。
就比如炸鸡，戮一口咬下去，其实和嚼魔芋差不多，只不过她的认知告诉她，这玩意儿的表皮应该是脆的，肉应该是鲜嫩多汁的。
但现在不一样，戮不需要认知告诉她，自己吃进嘴里的食物应该是什么样的，她能靠自己去感受、去分辨。
她喜欢奶油的绵密，也喜欢蛋糕胚的松软，更喜欢……能亲身感受的这种感觉。
看着戮愣神的模样，苏灵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笑着对戮说：“快吃呀，吃完这个吃下一个，夜宵还有好多呢！”
“嗯……”
戮用鼻音轻轻‘嗯’了一下，随后便将蛋糕咽下肚子，并三两下吃完苏灵手中剩下的部分。
苏灵乐此不疲地一个接一个地投喂着戮，她是发自内心地为戮感到开心，因为从现在开始，对方终于是真正有了一点‘存在’的痕迹。
除了自己无人能够看到她，现实中的一切她也无法进行任何程度的干涉。
戮就像是一个幽灵，一个只能陪自己聊天的幻想朋友，苏灵曾不止一次地担心、乱想过，她怕戮只是她自己虚构出来的存在，怕自己其实从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她虽然相信伊莎说的话，但戮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太低了，苏灵很想证明戮是真的存在，但完全无法干涉现实，又该怎么证明她真的曾存在过呢？
可现在不一样了，戮可以吃掉自己喂给她的食物，哪怕全世界只有自己能够看到她，她也绝对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自己，就是她存在的证明。
不多时，整整一大盘夜宵全都进了戮的肚子，不过戮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甚至还感觉没有吃够。
毕竟她是货真价实的剑灵，食物这种东西，落进她的肚子就自动化作能量了，她不会有饱腹感也无需进食，吃东西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爱好。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其实和苏灵一样，都是个超级大胃王。
“好了，等睡醒后我让人多准备一点食物，明天我们一起吃！”苏灵拿纸巾擦了擦手，随后高举双臂欢呼的模样，像极了得到新玩具的小女孩。
而戮就这么宠溺地看着苏灵的背影，看着对方钻进被窝、将魔石灯的供给断掉之后，才慢悠悠地飘到窗边，将目光转向繁星点缀的绝色夜景。
“她真的很喜欢你呀，看样子王祭应该会是你赢了。”清冷的声音出现在戮的耳边，那声音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似乎完全不在乎赌约的胜负。
声音主人的态度，戮倒是并不意外，因为她非常清楚声音主人的身份，也知道那个随口提出的赌约，不过是对方闲来无事的消遣而已。
“喜欢吗？”戮没有关心赌约，也不在意王祭，她抓住的重点有些奇怪。
“哦？看你这反应，你难道对她动情了？”
那声音有一点点惊讶，不过也没显得太过意外，或者说，只要是听过‘杀戮之剑与银龙’故事的人，都不会对这个结果有什么惊奇。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戮低垂着眼帘，她没有回避声音的问题，因为她知道自己表现得很明显，也知道在对方面前，这是不可能藏得住的秘密。
那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当她声音再度响起之时，却是一句发自内心的遗憾与叹息。
“唉。”
悠长的叹息仿佛穿越了时间，繁星点缀到底夜空被墨色晕开，随后一幅画面如画卷般展开，将戮的思绪带回了不知多久的过去。
战争是画面的主基调，巫妖在哀嚎中尖啸，亡灵们在火中起舞，废墟的天空之上站着的是高高在上的神灵们，废墟的大地上屹立的是执剑的白发少女。
那是必死之境，是绝无可能生还的绝境，然而少女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恐惧与紧张，她仰视神灵的脸上是张扬的笑意。
画面到此为止，随着一阵涟漪荡开，星空重新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戮的思绪也从回忆中抽离。
她知道，其实星空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改变，那画面只是她埋藏最深的回忆，被那声音的叹息给勾出来了而已。
“她被【恋人】选中了。”
“我知道，这是好事，【恋人】可以让她变得更强。”
“但【恋人】注定无法爱上任何人，这是【恋人】的诅咒。”
“我知道……我知道。”
月色下的戮，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脆弱感，她轻声呢喃着，像是在回答声音的问题，又像是在给自己暗示、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屠神戮仙的杀戮之剑，她的力量何其强大，更别说现在她还封存着杀戮的柄权，只要她想，她当初完全可以拦截下【恋人】。
但她终究是没有这样做，就像她说得那样，【恋人】的力量可以让苏灵变得更强，塔罗的传承独一无二，她不愿因自己的一己私欲，就断掉苏灵更平坦的道路。
只要苏灵能够变强就好，只要她能够保护好她自己就好。
至于感情……
终归还是无关紧要吧？
毕竟动情者从来都不是苏灵，而是自己。
沉默，再一次降临。
这一次沉默持续的时间格外长久，长久到戮看着星空出了神，长久到星光逐渐暗淡，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间段悄然到来。
但最深沉的黑暗过后，迎来的便是破晓。
“【恋人】的诅咒也并非完全无解，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