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冲天而起，弥漫在残破的战场上。
人族的仙神们还未从那诡异的寂静中完全回过神，他们看着潮水般退去的修罗大军，又看着满地同袍的残骸，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悲怆交织在心头。
伏羲站在尸山血海的最前方，他手中的河图洛书光芒暗淡，身上那件象征人皇身份的帝袍，早已被鲜血浸透，破烂不堪。
他缓缓地，伸手拂去了袍角上的一块血污，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整理一件珍贵的礼服。
就在此时，远方的天际，一朵祥云缓缓飘来。
云上立着两道身影，一人红袍温和，一人青衣古朴。
伏羲抬起头，看向那姗姗来迟的红袍道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红云道友，恭喜你的重新回归！”
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却让这片死寂的战场多了一分刺骨的寒意。
红云的视线扫过这片人间炼狱，看着那些刚刚逝去的、属于人族的仙神尸骸。
他那温和的面容上，浮现出浓重的不忍与愧疚。
“抱歉，伏羲道友，以及人族诸位！”
他对着伏羲，也对着身后所有幸存的人族强者，深深地作了一揖。
“我不能掺和此事，也不能如你们期待那般成圣，庇护人族！”
此言一出，轩辕黄帝等人刚刚升起的一点希冀，瞬间熄灭。
他们以为，红云归位，这位洪荒有名的老好人，又欠着人族一份天大的因果，理应会成为人族新的靠山。
可他却直接拒绝了。
伏羲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我理解！”
“不过我想知道，红云，你真的将鸿蒙紫气从自己体内割裂出来，并让其投胎成为了我人族后裔！”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那传遍三界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红云身旁的镇元子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却并未言语。
红云没有半分隐瞒，他坦然地点了点头。
“没错。”
“现在林小凡就在蓝星，你们要是想成圣，可以去找他！”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解脱般的释然。
“这是我让林小凡投胎成人族，种下的因果。”
“你和其他几位人皇，可以用此，了结我们和人族之间的因果！”
话音落下，整个战场，彻底安静了。
所有幸存的人族仙神，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伏羲、神农、轩辕。
红云的意思很明白。
他把成圣的机会，当做一份了结因果的“礼物”，送给了人族的三皇五帝。
去找林小凡。
杀了他的灵魂，就可夺取鸿蒙紫气。
你们中的某一位，便可登临圣位，从此真正地庇护人族，万劫不灭。
而他红云，也将从这份沉重的因果中，彻底解脱。
伏羲沉默了。
他看着红云那张温和而坦然的脸，忽然觉得，这位老友，比传说中，要陌生得多。
伏羲久久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红云，那个传说中为了一份善缘可以舍弃圣位的烂好人。
如今，这个人却云淡风轻地，将另一个人的性命，当做一份礼物，一份了结因果的筹码，送到了他的面前。
何其荒谬。
何其冰冷。
“哈……”
一声短促而干涩的笑，从伏羲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伸手，抹去脸颊上早已干涸的血迹，动作缓慢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用我人族后裔的命，来换取我等成圣，再用这份圣人的力量，去庇护人族。”
伏羲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这片死寂的战场。
“红云道友，你这因果，算得真是清楚明白。”
他身后的轩辕黄帝，紧握着人皇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剑身上那属于人道功德的金光，与他身上那股压抑不住的怒火交织在一起，嗡嗡作响。
“我人族，宁可战死，也绝不拿自己儿郎的性命去换取苟活！”轩辕的吼声沙哑，带着血战之后的疲惫，却依旧掷地有声。
神农氏长叹一声，弯下腰，从泥土中拾起一截被血浸透的五谷残根，面露悲戚。
他们是人族的皇，是人族的守护者。
守护，不是交易。
红云脸上的温和与愧疚并未消散，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镇元子看了一眼天外混沌，脸色一沉，对红云道：“老友，我们该走了。”
“有人已经将主意打到了苍穹星上，准备用他星辰上的生灵做文章了！”
“苍穹星要是守不住，上边的星灵要是死了，伤了，林小子就该闹了！”
镇元子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丝催促。
红云闻言，脸上那份复杂的表情瞬间收敛，他点了点头，显然将此事看得极重。
他最后看了一眼伏羲，以及他身后那些虽然狼狈，却脊梁挺得笔直的人族仙神。
“我的话，依然作数，选择权，在你们手上。”
“”
“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红云对着众人再次一揖。
“再会！”
话音未落，他与镇元子的身影便化作一缕云烟，消失在天际，走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仿佛他们真的只是路过，顺便扔下了一个足以搅动三界风云的炸雷。
祥云散去。
天地间，只剩下血腥的、冰冷的风。
还有那摆在人族三皇五帝面前的，一道血淋淋的选择题。
伏羲收回了视线，不再望向天空。
他缓缓转身，看着身后那些劫后余生、面带茫然与悲愤的族人。
杀，还是不杀？
这个念头，像一道魔咒，钻进了在场每一位人族大能的心里。
杀了林小凡，人族将诞生一位真正的圣人，再也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再也不惧任何量劫。
不杀，他们就要凭着这残存的力量，去面对那些被道祖松开锁链的、对人族虎视眈眈的旧时代霸主。
前路，是万丈深渊。
轩辕黄帝一剑斩在地上，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发泄着心中的憋闷与狂怒。
可愤怒之后，是更深的无力。
伏羲闭上了眼睛，河图洛书在他身边缓缓旋转，演化着无数种可能，却每一种，都指向一个灰暗的结局。
除非……林小凡能够成圣，这一切才有机会。
不过，凭他的修为，这个可能为零！
伏羲摇了摇头，绝望的睁开了双眼。
这份来自红云的“赠礼”，已经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
它成了一颗毒种。
一颗种在人族所有高层心中的，名为“希望”的毒种。
只要人族面临绝境，这颗种子，随时都可能生根发芽，长成吞噬一切的参天魔树。
到那时，他们还能如此坚定的拒绝么！
伏羲不敢再想，他将手中的河图洛书收起。
“收殓同胞遗骸。”
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