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城区咖啡馆暖黄色的灯光裹挟着咖啡豆的焦香弥漫出来时，林昭已经在靠窗的位置坐了十分钟。
他把牛皮纸袋压在膝盖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袋角——里面装着老陈头的工资流水照片、李会计的台账截图，还有顾轻语昨晚拍到的宏发贸易卡车照片。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若隐若现，“危机预警”模块的绿色进度条刚爬到80%，提示音轻得像心跳。
玻璃门被风撞开的瞬间，他抬起头。
顾轻语裹着薄荷绿风衣挤了进来，发梢沾着细细的雨丝，相机包斜挎在胸前，金属挂扣撞出清脆的响声。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眼睛弯成月牙，发梢的水珠随着甩头的动作溅在了木质桌面上：“林科员还挺守时。”
林昭起身帮她拉椅子，指尖掠过她沾着潮气的袖口：“怕你等急了。”
顾轻语把相机放在桌上，金属外壳磕出轻微的响声。
她俯身时，颈间的银链滑出衣领，坠着的小相机吊坠晃了晃。
“什么宝贝这么金贵？”她伸手要去碰牛皮纸袋，林昭却先一步按住了袋口。
“先说好了。”他喉结动了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现在还不是全面曝光的时候。你可以从‘员工生活现状’切入——比如王工的闺女住院等着钱交手术费，老陈头老伴儿的药停了三天。”
顾轻语的手指悬在半空，忽然笑出了声。
她托着下巴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林昭啊林昭，你当我是刚入行的小记者？”她抽出一张照片，是老陈头攥着皱巴巴的劳动合同，手背上的老年斑像撒了把碎茶末，“你要的是舆论压力，不是掀桌子。等劳动监察介入，等账户冻结，到时候再把资金转移的证据甩出来……”她指尖敲了敲照片上的“宏发贸易”四个字，“是不是？”
林昭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忽然想起上周在社区活动室，她举着相机拍讨薪工人时，也是这样亮得灼人的眼神。
他松开手，牛皮纸袋哗啦一声倒出一叠资料：“你猜得没错。但要记住——”他抽出最上面那张母亲抱着孩子的照片，“重点在人。让读者看到这些钱是救命钱，是学费，是药费。”
顾轻语的指尖抚过照片里孩子冻红的小脸蛋，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般的阴影。
她把资料一张张理齐，收进随身的帆布包里：“放心，我懂。”她忽然抬头，嘴角勾起狡黠的笑，“不过林科员，要是哪天你想掀桌子……”她拍了拍相机包，“我这儿的快门，随时等你按。”
林昭看着她起身时被灯光拉长的影子，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人性图谱”模块跳出顾轻语的分析：“利益诉求：真相与正义；性格弱点：见不得弱者受欺。”他低头抿了口已经凉透的咖啡，苦味在舌尖弥漫开来——这一步棋，他赌对了。
次日清晨，青阳区政府办公室的打印机“嗡嗡”响着吐出《云州时报》。
林昭捏着报纸的手微微发抖，头版右下角的标题刺得人眼睛疼：《青阳重工背后的声音：等待工资的母亲与发烧的孩子》。
配图里，王工的妻子抱着女儿缩在厂区铁门边，孩子额头上的退热贴被风吹得卷了角。
“林科，赵记者刚才来电话。”新来的实习生小周探进头，“她说要跟进采访，问能不能带摄像组去社区活动室拍工人集体签委托书。”
林昭把报纸折起，露出里面夹着的另一张照片——宏发贸易的卡车后斗，隐约能看见“华辰建设”的标志。
他按下内线电话：“让小周带他们去。记得提醒工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下午三点，劳动监察大队的公章重重盖在《立案调查通知书》上时，林昭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他接起电话，张总的吼声震得耳膜生疼：“林昭！你们这是滥用职权！破坏营商环境知道吗？”
“张总。”林昭把文件推给对面的监察员，声音冷静得像冰面，“《劳动法》第五十条写得很清楚，工资应当以货币形式按月支付给劳动者本人。”他顿了顿，“贵公司账户近半年向宏发贸易转账23笔，合计4700万，其中15笔转账日期与员工工资到账日完全重合——这也是营商环境的一部分吗？”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声，还有茶杯摔碎的脆响。
“你会后悔的。”张总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电话“咔”地挂断了。
林昭把手机放在桌上，系统“危机预警”模块的红色标记突然闪烁。
他低头看屏幕，定位显示有三个陌生号码在过去两小时内频繁拨打张总的手机，其中一个归属地显示“云州通安”——那是李明杰常去的洗浴中心。
深夜十点，办公室的台灯在桌面投下暖黄色的光晕。
林昭正对着系统新解锁的“跨部门协作”界面，试图关联金融监管办的账户信息，手机突然震动。
顾轻语的视频通话跳了出来，背景是报社昏暗的编辑部，她眼下带着青黑的颜色，却难掩眼里的光亮：“我们查了华辰建设的工商资料……”她把电脑屏幕转向镜头，“法定代表人是李明杰的亲弟弟李明亮。”
林昭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住了。
系统“政策推演”模块瞬间弹出二十三种可能性，最上面的红色标注刺得人眉心发紧：“涉及市级领导亲属，调查阻力 +300%。”
“林昭？”顾轻语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你没事吧？”
他抬头，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落在父亲的旧笔记本上。
二十年前的字迹泛着暖黄色：“持正破局者，必见云开。”他伸手摸了摸笔记本的皮面，指腹触到一道旧裂痕——那是父亲被诬告时，被人摔在地上磕的。
“轻语。”他低头对着手机笑，眼里有星火在燃烧，“把李明亮的资料整理好。该让有些人，看看阳光底下的影子了。”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新闻推送：“云州市人社局今日召开紧急会议，专题研究劳动者权益保障工作……”林昭盯着跳动的标题，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提交”二字——账户冻结指令，正式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