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停在六楼时，金属门\"叮\"的一声滑开，林昭率先跨出去，皮鞋跟磕在水泥台阶上发出闷响。
苏绾的红裙扫过他手臂，带着丝滑的触感；沈清欢的白衬衫袖口蹭着他手背，凉丝丝的；顾轻语的相机带不知何时缠上他小指，像根细绳子轻轻拽着。
老式居民楼的楼道飘着糖醋排骨的香气，墙皮在墙角剥落出斑驳的地图。
林昭摸出钥匙时，指节捏得发白——这串铜钥匙他用了三十年，今天突然觉得硌手。
\"吱呀\"一声推开门，客厅里的老式挂钟正敲五点。
沈清欢的目光先扫过茶几上没洗的马克杯，又落在沙发扶手上搭着的旧毛衣，最后定在书房虚掩的门上。
那里透出一线光，照着门框上父亲亲手刻的\"慎独\"二字，笔画已经被岁月磨得发圆。
林昭径直走向书房，皮鞋跟敲在地板上的声音比平时重。
他弯腰拉开老书桌最底层的抽屉，松木的木香混着旧纸页的味道涌出来。
那本黑色封皮的日记本躺在抽屉最深处，封皮边缘磨得起了毛，\"为人民服务\"五个烫金字缺了个\"务\"字，像颗掉了牙的嘴。
\"这是我爸的。\"林昭指尖抚过日记本的棱线，声音突然低下来，\"他退休前是街道办主任，被人诬告过三次。
最后一次在纪委谈话室，他说'真正的男人，不是不犯错，而是敢承担'。\"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得日记本哗哗翻页。
苏绾倚在门框上，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颈间的珍珠项链——那是她上午在律所调解纠纷时被当事人扯断的，此刻线头还露在锁骨处。
顾轻语的相机垂在胸前，镜头盖不知何时掉了，露出黑洞洞的镜头，像只睁着的眼。
敲门声突然响起。
沈清欢的身子明显颤了颤，发梢扫过林昭后颈。
林昭转身时，看见她耳尖瞬间红透——像极了上周暴雨夜，她举着伞站在拆迁区积水里，雨水顺着伞骨滴在她白色运动鞋上的模样。
开门的是郑老师。
退休中学校长的白衬衫熨得笔挺，手里提着袋青提，水珠顺着网兜往下滴，在地面洇出深色的圆。
他扫了眼客厅里的三人，目光在林昭脸上停了两秒，突然笑了：\"清欢说你家的茉莉要谢了，我顺路来送盆新的。\"
沈清欢的脸更红了，伸手去接青提时，指尖碰在父亲手背上。
郑老师却没递过去，反而把袋子塞进林昭怀里：\"年轻人，选对了就坚持下去。\"他的声音像从前上课敲黑板，清清脆脆的，\"别怕别人说，你爸当年也这么跟我说过。\"
说完他转身就走，楼道里只留下青提的甜香和老皮鞋\"哒哒\"的脚步声。
林昭望着虚掩的门，突然想起父亲葬礼那天，郑老师也是这样，拍了拍他后背说\"小昭，你爸走得安心\"。
书房里的挂钟又敲了六下。
苏绾先开口，尾音像猫爪挠心：\"林科长，我们是来听你说相声的？\"她踩着细高跟晃进来，红裙在膝盖处荡出涟漪，\"刚才在会议室你说'信任我们'，现在又把人往家里带——\"
\"我知道你们都希望我做出选择。\"林昭打断她，喉结动了动。
窗外的夕阳斜斜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罩住苏绾的红鞋尖、沈清欢的白袜边、顾轻语的相机带。\"但我想说的是——我不想放弃任何一个。\"
空气突然静得能听见挂钟的齿轮声。
苏绾的珍珠项链线头被她扯得更长了，酒红色甲油在日记本封皮上压出月牙印；顾轻语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帆布面上沾着今早采访时蹭的泥点，她用脚尖轻轻蹭着地板，一下、两下；沈清欢的手指还停在半空，刚才接青提时的温度还留在掌心，此刻慢慢覆上林昭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他的西装布料渗进来。
\"你以为你是谁？
司马昭还是唐伯虎？\"苏绾突然笑了，眼尾的泪痣跟着颤，\"但林昭，你要是敢让我受委屈——\"
\"我会更努力保护你们。\"沈清欢的声音像片落在心尖上的雪，她的手指绞着他的袖口，\"就像上次拆违时，你挡在我和闹事的住户中间那样。\"
顾轻语突然抬起头，相机\"咔\"地一声响。
林昭被闪得眯起眼，就看见取景框里自己微怔的模样，背景是父亲日记本上\"为人民服务\"的残字，还有苏绾泛红的眼尾、沈清欢交叠的手指。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震得大腿发麻。
林昭摸出来时，屏幕蓝光映得他眉心紧皱——是开发区管委会的小王，备注标着\"紧急\"。
\"林科长！
陆小姐刚才去二期工地看光伏设备，出园区时被辆黑色轿车跟着！
我们的人追了三条街，对方车牌是套牌！\"小王的声音带着哭腔，\"现在陆小姐把车开进便民超市停车场了，可那辆车还在外面转悠——\"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时，撞得茶几上的玻璃杯叮当响。
苏绾已经把车钥匙拍在他手心，红指甲在他虎口掐出个月牙印：\"开我的玛莎拉蒂，底盘高过减速带快。\"沈清欢弯腰替他系好松开的鞋带，发顶蹭着他下巴，带着洗发水的柠檬香；顾轻语的相机已经挂在脖子上，镜头盖不知何时又扣好了，她把备用电池塞进他口袋，低声说：\"我拍证据。\"
\"走！\"林昭扯着三人往门外冲，路过书房时瞥见父亲的日记本还摊在桌上，风掀起的那页写着\"1998年7月15日，帮老李家要回被强占的宅基地，老李送了筐鸡蛋，没敢收\"。
电梯下降时，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阮棠的电子音带着罕见的尖锐：\"警告，检测到异常信号源，坐标云州大道327号，疑似境外监听设备启动。\"
林昭的手按在电梯内壁上，金属的冷透过西装袖口渗进来。
他望着电梯镜面里四个人急促的呼吸，苏绾的口红蹭在嘴角，沈清欢的头发乱了一撮，顾轻语的相机带歪在肩头——而他自己，眼底的红血丝像要烧起来。
电梯门开的瞬间，晚风卷着晚霞灌进来。
林昭把车钥匙插进锁孔时，听见系统\"人性图谱\"模块\"滴\"的一声启动，视网膜上浮现出一串数据流：黑色轿车驾驶员，男性，35-40岁，左手指节有旧伤，极可能接触过搏击训练......
引擎轰鸣声中，他踩下油门，后视镜里小区的梧桐树快速倒退，像一列急驶的绿火车。
副驾上苏绾正给陆明鸢发消息，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的泪痣发亮；后座沈清欢握着顾轻语的手，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在车窗上投出模糊的花。
而林昭的指节，正紧紧攥着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