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挂断电话时，指尖在手机壳上轻轻叩了三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台灯在桌面投下暖黄光晕，系统界面的蓝光从电脑屏幕渗出来，在他镜片上碎成星子。
\"政策试点模块建议启动\"的提示还在闪烁，他刚要点击确认，系统界面突然泛起雪花。
像老式电视机接收不到信号，淡蓝色的操作栏先是扭曲成波浪，接着\"叮\"的一声，所有功能图标化作光点消散，只留下一行血红色小字：核心模块休眠中。
他的手指悬在触控板上方，喉结动了动。
上回系统故障是三个月前处理化工园区污染事件，当时只是\"人性图谱\"延迟了十分钟，技术员说是服务器过载。
可这次连基础功能都消失了，屏幕右下角的信号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灰。
\"不是故障。\"他低声说，声音撞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带着回音。
抓起父亲留下的老笔记本，封皮上的牛皮纸已经发脆，翻到系统激活那页——当年父亲用钢笔写的\"昭儿，有些路要自己走\"，墨迹在台灯下泛着暗金。
他突然想起今早路过档案室，看见几个穿藏青制服的人抱着硬盘盒出来，监控室的小刘说\"上面来的人要求调阅近五年的网络日志\"。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苏绾的微信提示音。
他划开屏幕，一张pdF文件弹出来，标题是《天楚建材2021年第三季度采购联席会议纪要》。
最末一行备注：\"我爸可能早就知道些什么，但他选择了沉默。\"
林昭的拇指在屏幕上停顿两秒。
苏绾的父亲苏震山是云州建材龙头，上个月他还在企业家茶话会上拍着胸脯说\"绝对支持政府透明化改革\"。
会议纪要里有段被红笔圈出的对话：\"老周的运输公司要价高了15%，但人家能搞定开发区的环保批文。\"后面跟着个模糊的签名，像是被水浸过的墨迹。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他抬头时瞥见沈清欢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那姑娘平时六点准点下班，此刻窗影里的身影正伏案疾书，发梢垂落遮住半张脸。
他摸出手机想发消息，又放下——沈清欢整理材料时最讨厌被打扰，上回他送咖啡过去，她红着脸说\"林主任，您再这样我要跟张区长告状了\"。
正出神，电脑突然弹出一封匿名邮件。
发件人是乱码，附件是段30秒的视频。
他点开时，顾轻语的微信同时进来：\"林哥，我这儿有个好素材，等我剪完你帮我把把关？\"视频里，两个男人在会所包厢碰杯，其中一个穿深灰西装，袖口露出半枚银色徽章——和上个月顾轻语暗访时拍到的\"黑网吧保护伞\"身上的一模一样，另一个侧脸被阴影遮住，但领带夹的款式他太熟悉了，是巡视组王组长昨天戴的那条。
\"叮——\"
手机又震，这次是陆明鸢的语音。
他划开，带着鼻音的女声炸响：\"林昭你赶紧看集团邮箱！
我刚在家族会议上拍板要请第三方审查，那帮老东西的脸绿得能滴墨！\"背景音里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陆明鸢冷笑：\"怎么？
摔茶杯就能吓退我？
爷爷当年在车间吃馒头就咸菜的时候，可没教过我们怕事！\"
林昭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把四份文件依次拖进加密文件夹。
系统还是黑屏，他试着按了按主机重启键，风扇转了两圈又停了。
走廊传来脚步声，他迅速合上电脑，就见沈清欢抱着一摞文件站在门口，发梢沾着夜露，手里还提着个保温袋：\"林主任，张区长让我把开发区企业清单送过来......\"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泛青的眼下，\"还有，我熬了莲子粥，您最近总熬夜。\"
\"谢谢。\"林昭接过保温袋，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手背。
沈清欢耳尖立刻泛红，把文件往桌上一放就要走，却被他叫住：\"清欢，清单里标红的那几家，和李副省长的关联......\"
\"我都备份了。\"她转身时发绳滑落，乌发披散在肩头，\"加密云盘，定时发送到您私人邮箱，明早八点。\"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熄灭，林昭打开保温袋，莲子的甜香混着墨香漫开。
他舀了一勺，却在送到嘴边时顿住——粥里沉着颗蜜枣，雕成了小太阳的形状，是沈清欢特有的手作。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
他接起，对面是经过变声处理的电子音：\"林主任，您太聪明了，聪明到已经站在悬崖边缘。
现在，该做出选择——继续，还是退场？\"
\"谁——\"
\"滴。\"
忙音刺耳。
林昭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系统屏幕突然闪过一道蓝光，像极了某种信号被切断前的挣扎。
他望着窗外渐次熄灭的灯火，想起陆明鸢说的\"干净的钱垒高的楼\"，想起顾轻语相机里未曝光的真相，想起沈清欢藏在粥里的小太阳。
抽屉最底层，苏绾的会议纪要被压在父亲的老照片下，照片背面的字被体温焐得温热：\"破局要稳，收网要狠\"。
他摸出手机，依次点开四个聊天框。
给苏绾：\"明早八点，老地方茶楼。\"
给沈清欢：\"云盘密码发我。\"
给顾轻语：\"视频我看过了，保留原片。\"
给陆明鸢：\"第三方审查，我当顾问。\"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系统屏幕突然亮起一行小字：\"检测到多终端信号接入......\"还没看清，又陷入黑暗。
林昭望着黑屏里自己的倒影，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窗外起风了，把桌上的旧报纸吹得哗哗响。
2003年的《云州开发区：二十年改革再出发》头版上，年轻的苏震山站在奠基仪式最前排，身旁是个穿藏青制服的男人——那枚银色徽章，正别在他左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