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零八分，林昭的公寓玄关灯在按下开关的瞬间刺得他眯起眼。
他反手锁上三道门链，指节抵着冰凉的门板缓了两秒，才将工具箱甩在茶几上。
金属碰撞声惊得茶几上的马克杯晃了晃，杯底压着的老照片跟着颤了颤——照片里穿开裆裤的小男孩，正仰头望着财政厅门楣上的国徽。
\"阮棠，启动短时记忆回溯。\"他扯松领口，喉结随着话语滚动，\"消耗两技能点。\"
虚拟助手的淡蓝光影在桌面浮现时，他已经扯过沙发上的毛毯裹住肩膀。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投影中展开，昨夜静园铁门前的画面像被按了倒带键：黑色奥迪的右前轮碾过碎石，轮胎纹路在月光下显影，又被系统用红色虚线圈出异常磨损的齿痕。
\"匹配成功。\"阮棠的声音带着机械音特有的清晰，\"与2020年开发区塌方事故现场遗留轮胎印相似度98.7%。\"
林昭的手指骤然攥紧毛毯边角。
三年前那场事故，他在区政府档案室翻了十七遍卷宗——施工方说暴雨导致地基塌陷，可现场照片里那道深达五厘米的轮胎压痕，始终没出现在事故报告里。
\"这种型号只配发给省级应急车队，共六辆。\"唐绪的语音留言突然从手机里炸响，\"其中一辆2019年走了报废流程，但GpS信号...\"
林昭猛地坐直，手机在掌心烫得发疼。
\"每月十五号零点零分，准时在云州西北郊出现。\"唐绪的尾音被电流声扯碎，\"他们在用'死车'跑活任务。\"
晨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林昭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
他盯着系统界面上跳动的轮胎数据，忽然想起父亲被停职那晚，也是这样的晨光——老林正国蹲在阳台抽了整包烟，烟灰落进搪瓷缸，把泡了三天的茉莉花茶染成深褐色：\"昭昭，有些车啊，看着进了报废厂，轮子还在转。\"
上午八点二十八分，青阳区环卫站的铁皮门被撞得哐当响。
林昭扯下西装搭在臂弯，工装裤口袋里的工作证复印件硌着大腿。
他望着门内堆成山的垃圾桶，闻到混着酸腐味的汗臭，目光扫过墙根下蹲成一排的临时工——直到看见那个缩在最角落、用草帽压着半张脸的男人。
\"卫东。\"
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进深潭。
戴草帽的男人肩膀猛地一震，草帽\"啪\"地掉在地上。
他抬头时，林昭看见他左眼尾有道新月形疤痕，和三年前赵成业葬礼上，那个躲在最后一排烧纸的背影完全重合。
\"我找你问点事。\"林昭弯腰捡起草帽，指尖在帽檐内侧摸到块硬纸板——是赵成业的工牌，照片边缘已经起毛。
卫东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瞥见林昭另一只手里的东西，突然闭紧了嘴。
那是张泛黄的复印件，盖着财政厅1997年的公章，左下角有行褪色的钢笔字：林正国 经建处科员。
\"你代签的不只是疗养院登记表。\"林昭把复印件递过去，\"还有赵成业每月的'营养补贴'领取单。\"他顿了顿，\"钱从哪来？\"
卫东的手开始抖。
他盯着复印件上的签名，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似的滑坐在墙根，草帽滚进污水里：\"静园不是疗养院...是藏人所。\"他突然抓住林昭的裤脚，指甲几乎要抠进布料，\"赵师傅三年前被接走时说，只要京A·88还在跑，账就不会清！\"
林昭蹲下来与他平视，看见他后颈渗出的冷汗：\"什么账？\"
卫东松开手，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烟盒纸。
纸上用铅笔歪歪扭扭画着地图，b1层的配电房旁标着个红叉：\"暗道通市委旧档案库...他们藏的东西，比鬼还见不得光。\"
中午十二点十三分，静园疗养院后墙的爬满常春藤。
林昭的维修工制服后背被冷汗浸透，耳朵里塞着微型对讲机，能听见唐绪的呼吸声：\"备用电源还有三十秒切换。\"他摸出系统兑换的绝缘剪，对着电网节点的电缆用力——
警报声撕裂正午的寂静时，他已经翻上了围墙。
落地时膝盖撞在碎石上，他咬着牙滚进灌木丛，系统的\"微光视觉\"在视网膜上展开热成像：保安室的红点正在移动，三秒后转向东侧。
\"响应延迟90秒。\"阮棠的声音像钟表滴答，\"目标地下室在主楼西侧。\"
林昭猫着腰穿过草坪，皮鞋跟碾过的草叶在热成像里泛着幽蓝。
配电房的铁门虚掩着，他侧身挤进去时，后颈突然一凉——墙根下有半截没烧完的艾草，焦黑的灰烬里混着几缕银发。
\"夹层在配电柜后方。\"阮棠提示音刚落，林昭的手掌已经按上冰凉的金属柜门。
他屏住呼吸推开，霉味裹着灰尘扑进鼻腔，狭窄的通道里只容得下猫腰前进。
通道尽头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时，林昭差点栽进去。
墙上的剪报在昏黄的灯泡下泛着冷光，《秦守中宣布退休》的标题刺得他瞳孔收缩，更下方是张老照片——年轻的林正国站在财政厅门口，身后那辆京A·88的黑色轿车，正从镜头边缘缓缓驶过。
中央桌上的老式录像机\"咔\"地跳了带，1999年的画面在雪花点里浮现：穿中山装的秦守中坐在主位，镜头扫过台下时，那个颈后有疤痕的墨镜男正抬头微笑。
下午两点五十九分，林昭的指尖在服务器键盘上翻飞。
唐绪发过来的破解程序在屏幕上跳出绿色进度条，他的余光瞥见墙角的档案柜——最上层摆着个牛皮纸袋，封皮上用红笔写着\"林正南案\"。
\"文件下载完成37%。\"阮棠的声音突然急促，\"通风口检测到震动，频率符合成年男性步幅。\"
林昭的手指顿了顿，鬼使神差地拉开档案袋。
里面掉出张信纸，墨迹已经晕开，却能辨认出父亲的字迹：\"关于协进会违规挪用技改资金的情况说明...\"
\"反追踪程序激活！\"阮棠的警告声里带着刺啦电流，\"剩余时间120秒。\"
林昭猛地合上档案袋，抄起U盘插进接口。
服务器的红灯开始狂闪时，他听见头顶传来皮鞋碾过金属网格的声响。
通风口的阴影里露出半只黑皮鞋，他攥紧U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转身撞向密室另一侧的暗门——
\"咔嗒\"，门锁开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回头时正看见那台老式录像机摔在地上，1999年的录像带滚出来，在灰尘里打着转，最后停在\"林正南被停职调查\"的剪报旁。
傍晚六点零八分，静园铁门在身后\"哐当\"闭合时，林昭的西装袖口已经被扯破。
他贴着桥墩蹲下，喉咙里腥甜翻涌——刚才翻窗时被碎玻璃划了道口子，血正顺着小臂往下淌，滴在脚边的烟盒纸上。
手机在掌心震动时，他差点把U盘甩进河里。
顾轻语的消息弹出来，是张模糊的照片：密室通风口的灯光像颗星子，配文是\"云州静园疑现非法拘禁\"。
下一秒，屏幕黑了。
再亮起来时，是系统警告的红底白字：\"内容违反清朗行动规定，账号已禁言。\"
林昭抬头望向静园方向。
暮色里，那栋灰楼的顶层亮起红灯，像只独眼在俯瞰。
他摸出U盘按在胸口，能感觉到金属外壳贴着皮肤的温度：\"他们怕的不是我拿到证据...\"
\"是怕这些证据活着走出去。\"阮棠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过现在，证据已经'活'了。\"
林昭低头，看见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唐绪的消息：\"数据已同步至境外加密云盘，每十分钟自动备份。\"
夜色漫上来时，他摸出烟盒里的手绘地图，在\"市委旧档案库\"的红叉上按了按。
桥墩下的风卷着江水的潮气，吹得他眼眶发酸。
他想起凌晨在公寓里对父亲说的话，想起卫东颤抖着递来的烟盒纸，想起密室里父亲的字迹。
远处传来夜宵摊的喧闹声，他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省纪委信访接待大厅的电子钟在他手机屏保上亮着，显示时间是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林昭盯着那跳动的数字，把U盘塞进最内层口袋，起身时裤脚带翻了烟盒纸——地图背面，卫东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
\"赵师傅走前说，林科长的火，该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