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的手指在电话机上悬了三秒。
值班室的日光灯嗡嗡作响，他盯着虚掩的锅炉房门，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昨晚十点他亲自锁的门，钥匙串还挂在裤腰上晃荡。
门轴发出细不可闻的吱呀声，地上那道水痕泛着冷光，从门口蜿蜒到废弃楼梯间，像条冻僵的蛇。
\"喂？
110吗？\"他喉结滚动，指甲掐进掌心，\"市委老楼锅炉房可能进贼了......对，我是值班保安吴建国。\"
派出所的警车来得比预想中快。
两个穿警服的年轻人跟着老吴上楼时，他瞥见对方腰间的执法记录仪红灯频闪。
监控室里，协警小周正盯着电脑屏幕倒带，鼠标滚轮转得飞快：\"凌晨两点十七分，这儿！\"
画面里，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缩着脖子，鸭舌帽压得低低的，在锅炉房外停了五秒。
他抬手抹了把脸，阴影里露出半张下颌线——老吴猛地拍了下桌子：\"这下巴！
刘国栋那混球！
上个月他来楼里找后勤处王主任，我给按过访客登记！\"
\"刘、刘国栋？\"年轻民警的笔杆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
这名字他们太熟了，今早刚接到纪委转来的举报材料，说青阳区前后勤科长冒领补贴。
电话铃就在这时炸响。
赵启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点刻意压下的急切：\"我在附近社区走访，听说老楼出状况？\"他的黑色轿车五分钟后刹在楼前，公文包都没来得及拿，直接冲进监控室。
警灯在他镜片上投下红蓝光斑，他指着屏幕：\"这可能涉及国有资产损毁，必须封锁整层。\"
\"赵主任，您这......\"派出所长刚要说话，赵启年已经掏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我刚和应急办张主任通过话，他说事态紧急，特批临时授权。\"他转身对协警小周道：\"拷贝监控，立刻！\"
老吴看着穿藏青制服的审计员鱼贯而入时，腕上的电子表跳到十点二十。
审计局临时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太足，苏绾裹了裹香奈儿西装外套，指尖敲着桌上的档案袋。
她扫过在座的七张脸，最后把目光停在审计组长老李脸上：\"李组长，近三年所有维保项目验收单，都是'刘国栋'签字？\"
老李推了推眼镜：\"理论上科长负责......\"
\"理论？\"苏绾轻笑一声，抽出三份文件拍在投影仪上。
白色幕布亮起，三个\"栋\"字依次放大——第一个末笔斜挑如柳叶，第二个向下压成钝钩，第三个中间多了道折痕。\"同一人签字，运笔习惯不会有这么大偏差。\"她点开手机里的笔迹鉴定报告，\"我让律所的痕迹专家比对过，至少三个不同书写者。\"
老李的额头沁出细汗。
他挥挥手，两个科员抱着铁皮保险柜冲进来。
当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苏绾注意到林昭留在她手机里的消息：\"重点看最底层。\"
\"组长！\"开柜的科员突然喊出声。
他抽出一叠验收单，最下面三张边缘泛着不自然的毛边，折痕还带着新纸的脆响——像是被人匆匆翻过后又塞回去的。
\"谁动了验收单？\"苏绾的声音陡然拔高，在会议室里撞出回音。
中午的阳光透过档案库的气窗斜照进来，林昭蹲在松动的地砖前，指尖沾了点灰尘。
他抬头对技术人员笑：\"张师傅，这线路老化得厉害，您看......\"话音未落，脚尖轻轻一勾，那块砖\"咔嗒\"一声翘起半寸。
\"哎？\"他假装踉跄，弯腰去扶，手掌刚触到砖缝，半张焦黑的纸片就蹭着指尖滑出来。
林昭瞳孔微缩——\"付刘司机中秋礼金贰万元整\"的字样还剩半截，火燎的边缘蜷曲着，像被人慌忙塞进砖缝时蹭破的。
\"小林？\"技术人员凑过来。
林昭不动声色把纸片捏在掌心，抬头时已恢复成基层干部的憨笑：\"可能是以前施工队留下的垃圾。\"他掏出证物袋，\"不过按规定还是得登记。\"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阮棠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匹配成功，与账本第十七页记录吻合。
燃烧温度300c，可复原。\"林昭把证物袋交给跟来的小王：\"辛苦跑趟纪委，就说隐患排查发现的。\"小王接过时，他的拇指在袋口压了压——那是和赵启年约好的暗号。
陈砚舟的钢笔在文件上戳出个洞。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他盯着照片里的焦纸片和撬开的地砖，喉结上下滚动。
加密电话接通时，他的指节捏得发白：\"东西没处理干净。\"
\"再派个人？\"电话那头的声音发闷。
\"不能碰了。\"陈砚舟突然想起今早秘书递来的舆情简报，说《云州时报》有记者在查老楼维保项目。
他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影，后颈泛起凉意——从供暖系统停用，到匿名举报，再到监控曝光，每一步都像根细绳子，正慢慢勒紧他的脖子。
纪委信访室的空调坏了，接待员擦着额头的汗拆快递。
U盘插进电脑的瞬间，监控画面跳出来：深夜的锅炉房，戴鸭舌帽的男人掀开夹层，金属盒里的纸页被翻得哗啦响。
火苗腾起时，他摘下帽子扇风——正是刘国栋。
\"这......\"接待员的手在键盘上发抖。
文件属性里的加密元数据被技术科破解后，三张银行流水单弹出来：\"顾问费\"、\"咨询费\"、\"项目服务费\"，收款账户都是刘国栋岳母的银行卡，总额87万。
林昭站在阳台，望着市委大楼最后一盏灯熄灭。
晚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阮棠的声音像片羽毛扫过耳膜：\"他终于明白，最危险的不是被人盯着，而是你以为没人看见的时候。\"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赵启年发来的消息：\"刘国栋今晚没回家。\"
林昭望着楼下小区的路灯，嘴角勾起半寸弧度。
他知道，当黎明的第一缕光漫过云州时，会有另一群人，带着更亮的光，敲开某个房门。
（清晨六点五十分，青阳区公安分局询问室。
刘国栋被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