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宁川依旧是起了个大早。
为了改观一下他昨日不太靠谱的形象，宁川特地翻了件落肩的蓝色短袖衬衫。
这样既不会热死他，又不会显得他跟个小孩似的。
不过他高估了工厂的会议室。
不似我们现在看见的大长桌，几个人一边坐一排那种。
反而是几张单人沙发盘了一周，面前不高的茶几上甚至还有点瓜子花生。
活像小学时开的元旦联欢会。
“撤喽。”宁川板着脸道。
指着瓜子的手指甚至有些颤抖。
他纯气的。
身边梳着个麻花辫的小姑娘有些无措，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李云皓，没敢动也没敢说话。
“老板让撤，就赶紧撤，快去。”
小姑娘快跑两步，端着几个托盘底座一溜烟地就跑了。
三两个瓜子跟不住人从盘子上掉下来，宁川弯腰捡起，也不嫌脏直接就往嘴里送。
李云皓自然而然地就靠过来，正听见宁川嘴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小声念叨。
“我有那么吓人吗？”
“我看看。”
李云皓后撤半步，推着个腮，好像多认真似的，对宁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脸上还带着些揶揄的笑意。
“嗯……吓不吓人的不好说，挺帅气的。”
宁川虽然是个寡王，甚至总有种长不大的感情在，可他毕竟装了个38岁的灵魂。
最烦的就是这帮人这么逗他。
赶上王阿姨、李厂长那些长辈他也就忍了。
李云皓也这样子，才比他大多少？
他要摆脸子了，他确实也这样做了。
瓜子也不往嘴里送了，使劲一抿嘴，就那么直愣愣瞪着对方。
可惜李云皓实在是不怕，甚至试图伸手抠他脸上挤出来的窝窝。
？？？
等到李厂长带着人进来时，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实际上是宁川单方面动手。
幼儿园园长熟练拉架，还不忘把两个小朋友分隔在会议室的两端。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厂的技术员，钱柏年，老钱。”
50岁的一个个子不高的小老头，头发不多，看起来有点专业，身上工装洗的发白，这在工厂里就很难得了。
宁川对这一辈的技工还是很尊敬的，赶紧伸出手，称呼道：“钱工。”
“哎哎哎，您叫我老钱就行。”
对方手上茧子不少，以至于宁川感觉自己是摸上了什么老树皮。
低头一看，也确实坚实有力，跟他那双没经过岁月打磨的小白爪子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宁川握完手就把手背到身后，不给人看了。
“这是咱们厂子的财务兼文书。”
“宁总好，我叫周娜。”小姑娘一改刚才扭捏样，主动伸手到宁川面前。
不知道是鼓足了多大勇气。
小圆胖手，还显得宁川手修长些。
他倒是愿意同这样的小短手握手，但毕竟男女有别，他还是轻轻握了握对方的四根手指，唤了声：“周姐。”
很好，这一嗓子又给小姑娘喊到一旁自闭去了。
“我呢？我叫李云皓。”李云皓凑过来伸出手。
宁川当然知道，俩人性格挺合得来的，昨天就一起玩了会儿。
但今天在吵架唉！
宁川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更是没伸手。
李厂长看了自家欠登的儿子，依旧不动声色地把两人隔开。
“小川啊，你昨天说的合同准备好了，但在签之前，我们还是想了解一下，你到底要做什么？”
“嗯嗯。”
这就是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材料作为上游行业，荣败与否，实则离不开下游产业。
而他这专攻金属的，着实是跟机械穿一条裤子。
昨天弄到凌晨，他总算是把钢管厂的几台机械分析了个遍。
宁川打开电脑，这老旧会议室也没个多媒体，倒是有个白板。
拿着白板笔站到白板面前时，宁川突然有种回到上辈子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向众人叙述思路。
宁川想法挺多的，说的也挺多的，但说到底就一句话，技术改革。
优势要更优，缺点要攻陷。鹤立鸡群了，哪怕站在所有鸡之后也能被看见。
宁川非常不擅长管理，当年做主持项目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他优势在技术，而这个钢管厂他刚好能救。
“我们视线得放宽，锅炉管、石油管，市场上的一般用钢管是饱和了，但其他钢管还主要依靠进口呢。”
李厂长深吸一口气道：“你们先聊，我得缓缓。”
“呃……川儿，我能说句话吗？”李云皓举手道。
宁川挑了挑眉，示意他开口。
“你觉得……我们不去做其他种类利润空间更大的产品，是因为……不想吗？”
“……”宁川无语。
宁川扶额道：“我说了，技术方面我能解决。”
幼儿园园长又上线道：“孩子，我们知道你聪明，看这些机械原理你分析的也很透彻，可这终究不是小孩玩具，这可是几代人研究才有的成果。”
“……”
宁川真想说一句他正是站在几代甚至十几代的人的肩膀上才站在这里说出这些话的。
然后狠狠把自己的学位证甩在众人面前。
但是他没有，他甚至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
……
无语，不想干了。
想死。
厌世了。
“拆！”
宁川：？
“想拆就拆。”李云皓突然站起来，一下子就成为了视线的焦点。
“李云皓！”李厂长呵斥道。
“爸，你既然已经同意把厂子承包给宁总，您就得按合同办事，厂子利润你们二八分，真有损失你们也二八赔不就完了。”
“嗯嗯嗯。”宁川猛猛点头。
他甚至从李云皓身后还探出个脑袋道：“我可以全赔。”
又被李云皓按着脑袋塞回去了。
李厂长莫名觉得好笑。
明明才认识几个小时，李云皓这小子就好得跟宁川穿上一条裤子了。
再处几年可怎么办。
拜把子还是嫁给他。
倒霉儿子，纯倒贴的货。
但不得不说李厂长被他说服了。
他们年纪大了，未来都是年轻人的。
而这些所谓金钱也好，名誉也罢，不用来给年轻人铺路，难道带到棺材里去吗？
李厂长在本就盖了公章的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姓名。
又递到宁川面前道：“来吧，小宁总，我们按合同办事。”
宁川挺高兴的，抱着合同就不撒手。
李厂长得承认，他老喜欢宁川这小孩了，平日看着冷冷清清，其实像个小动物似的。
他那些老家伙早就要被淘汰了，整卖和拆开卖其实差别也不太大。
说到底是他守旧时间长了，已经不会变通了。
未来只会是他们下一代的，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最多不过是厂子一关，正好放他儿子出去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