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阁的胖掌柜办事效率极高，验货、称重、计价一气呵成。
饶是萧尘林早有心理准备，当胖掌柜恭敬地将一个装满灵石的储物袋递过来时，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心头也不禁一热。
十三万三千五百灵石。
七十四具妖兽尸体，居然卖了这么多钱，若是只种灵米得种到猴年马月去。
怀揣着刚刚入袋的十三万三千五百灵石巨款，萧尘林并未直接回听涛苑，而是信马由缰，目光扫过三川城略显冷清的街道。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一家门楣高悬、匾额上书三个古朴篆字“玄丹阁”的丹药坊上。
店内陈设雅致，紫檀木的柜台光可鉴人，墙壁镶嵌的玉架上，无数玉瓶、玉盒陈列有序，灵光氤氲，药香扑鼻。
从最基础的一品回气丹、养元丹，到二品筑基丹、解毒丹，再到较为珍稀的三品凝神丹、断续膏、小还丹……琳琅满目，品质看起来都属上乘，唯独没有四品丹药。
“果然，四品灵丹，非此地可售。”萧尘林暗叹，这等珍宝要么是宗门内部专供，要么只在更高层次的拍卖会上出现。
一名身着青木宗淡青色丹师袍、面容精干的年轻执事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这位道友，欢迎光临玄丹阁。不知您需要些什么？本阁丹药皆由宗门丹师亲手炼制，品质保证。”
萧尘林随意拿起一瓶三品凝神丹，拔开瓶塞轻嗅，浓郁的药力令人精神一振。
他放下玉瓶，状似感慨地对执事道：“贵阁丹药确实精纯，品类也齐全。只是丹药终究是消耗之物，若有丹方在手，自行寻觅材料，再请高明丹师开炉，一炉功成，受益长久，岂不更妙？”
那年轻执事闻言，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道友此言差矣。且不说丹方之珍贵难求，单是请动一位能炼制高阶丹药的丹师出手，其耗费的灵石、人情，以及炼丹本身的风险，往往远超直接购买成丹的代价。我玄丹阁背靠万兽山，丹药供应稳定，品质如一，何须舍近求远，徒增烦恼？”
“执事所言甚是，是在下思虑不周了。”萧尘林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仿佛被说服。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压低声音问道：“不过，在下对丹道药理颇感兴趣，纯属个人喜好。不知执事可知，这三川城内，可有地方能一睹四品丹方的风采？不拘何种类型，开开眼界也好。”
年轻执事深深地看了萧尘林一眼，沉默片刻，脸上的笑容淡去几分，声音也压得更低：“道友，四品丹方……乃是不传之秘。即便是我玄丹阁，非核心弟子亦不可轻窥。市面上……罕有流通。”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扫过店内稀少的顾客，身体微微前倾，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道：“不过……若道友真的只是‘开开眼界’，并非图谋炼制……或许……有个地方能碰碰运气。”
“城西百里外，有个地方叫‘鬼哭坳’，子时前后，那里会有个不成文的‘夜鸦市’。”
“夜鸦市？”萧尘林眼神微凝，这名字听着就不吉利。
“对，”执事点头，声音更低，“那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真假难辨。各种来路不明的东西都可能出现，包括……一些‘见不得光’的典籍、残篇。丹方……偶尔也能见到。但风险极大。道友若去，切记三点：遮掩容貌，财不露白，只带够‘看’的钱。交易完成，立刻远遁。切记。切记。”
“多谢执事指点。”萧尘林拱手，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在下只是好奇，定会小心。”他心中已然明了，这“夜鸦市”恐怕就是他要找的地方，这执事看似警告，实则指了条路，只是不愿沾惹是非。
月晦之夜，无星无月，天地间一片浓墨般的漆黑。
城西百里外，一处三面环山的废弃矿坑——鬼哭坳。
此地因曾发生矿难，怨气凝结，常年阴风阵阵，如同鬼哭，故而得名。
此刻，坳底深处，却诡异地亮起了星星点点、摇曳不定的幽绿色、惨白色的光芒。
那是悬挂在残破木桩、石壁上，用特殊磷石或妖兽油脂制作的“鬼灯笼”。
大部分人都披着宽大的、带着兜帽的斗篷，脸上蒙着面巾或戴着简陋的面具。
交易无声地进行着，偶尔有低如蚊蚋的讨价还价声，也迅速被呜咽的风声吞没。
这里没有店铺，只有一个个临时占据角落、铺开一块脏兮兮油布的地摊。
摊位上摆放的东西千奇百怪：沾着泥土的古旧法器残片、颜色诡异的矿石、风干的妖兽器官、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骨片、甚至还有用符箓封印着的、不知装着何物的瓦罐……
萧尘林也做了一番伪装，一身不起眼的灰布斗篷，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特色的木制面具。
他收敛气息，在人群中缓缓穿行，灵眼术在面具后悄然运转，扫视着一个个摊位。
一个身形佝偻、裹在漆黑斗篷里的身影出现在萧尘林眼前，他面前的油布上，只孤零零地摆放着三枚玉简。
摊主低着头，兜帽的阴影完全遮住了面容。
萧尘林走过去，蹲下身，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那三枚玉简。
摊主微微抬了下头，兜帽下似乎有两道幽冷的目光扫过萧尘林，同样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枯瘦如柴、指甲乌黑的手，将三枚玉简向前推了推。
萧尘林拿起第一枚，神识探入。
一股驳杂混乱的信息涌入脑海，记载的是一种名为「蚀心腐骨散」的歹毒毒药配方，标着四品丹方。
第二枚玉简，记载的是一种名为「龙象大力丸」的炼体丹药。
第三枚玉简入手，萧尘林的心跳微微加速。
神识探入，开篇便是三个古朴沉重的篆字——「凝金丹」。
其下，药材名录详尽无比：主材“地心玉髓”、“千年紫猴花”、“金冠王蛇胆”……辅材“百年雪莲”、“三色堇露”……炼制步骤繁复玄奥，火候要求苛刻到极点，灵力引导更是涉及精微的阴阳变化，最后还附有数种可能出现的丹象及应对之法。
整篇丹方结构严谨，丹韵流转，带着一种大道至简又深不可测的韵味，绝非伪造。
萧尘林放下玉简，沙哑着声音开口：“多少？”
摊主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一个如同砂纸摩擦般干涩嘶哑的声音响起：“三十万……下品灵石。三枚……一起。”
价格高的离谱。
“只要这个。”萧尘林点了点第三枚凝金丹方的玉简，“十万。”
摊主沉默片刻，嘶声道：“二十万……不二价。”语气斩钉截铁。
萧尘林装作犹豫，片刻后，肉痛地从怀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灵石袋，数出二十万灵石。
摊主枯瘦的手快如闪电般拿过。
同时，那枚记载着「凝金丹」的玉简被推到了萧尘林面前。
交易完成。
萧尘林迅速收起玉简，毫不犹豫地转身，汇入人流中。
他并未立刻离开坳底，而是如同一条滑溜的鱼，在幽暗的光影和杂乱的地摊间穿梭了几圈，灵眼术和衍生术全力运转，仔细感知着身后的动静。
果然，至少五道带着贪婪和恶意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悄然跟了上来。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吊着。
萧尘林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他故意走向坳底一处人流相对稀少、靠近一个废弃矿洞出口的方向。
在接近洞口阴影的刹那，他身形一晃，「幽影潜行诀」瞬间发动，整个人如同融入了黑暗，气息收敛到极致，速度却骤然提升。
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钻入了那深不见底的矿洞之中。
“人呢？。”
“妈的。跟丢了。”
“快。分头找。他肯定没走远。”
洞口外不远处，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和咒骂。
疤脸摊主带着四名同伙显出身形，他们脸上带着惊疑和恼怒，显然没料到目标会如此滑溜，竟在眼皮底下消失了。
“疤哥，他会不会躲进矿洞里了？”一个手下指着黑黢黢的洞口问道。
疤脸摊主眼中凶光闪烁，看着那黑暗矿洞，脸上露出一丝忌惮：“这鬼矿洞邪门得很，里面岔路多如牛毛，还有残留的毒瘴和怨灵……那小子找死，你们俩守在外面。你们俩跟我进去。”
疤脸点了两名看起来较为机灵的手下，三人各自激发护体灵光，小心翼翼地踏入矿洞。
另外两人则警惕地守在洞口外，法器在手，目光不断扫视着通往外面的小路。
矿洞内，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疤脸三人护体灵光和手中照明石发出的微弱光芒，勉强照亮身前几尺的范围。
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碎石和早已腐朽的枕木，四周岩壁上布满了开凿的痕迹和渗水的苔藓。
死寂中，只有他们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仿佛水滴落入深潭的“滴答”声，更添几分阴森。
“疤哥……这地方……”一个手下声音有些发颤，手中照明石的光芒不安地晃动着。
“闭嘴。仔细搜。他跑不远。”疤脸低声呵斥，但握着法器的手心也微微出汗。
这矿洞给他的感觉极其不好，仿佛黑暗中潜伏着无数双眼睛在窥视他们。
就在他们深入矿洞近百丈，经过一个较为宽敞的岔路口时，异变突生。
咻。咻。咻。
数道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三个不同的黑暗角落激射而出，直指疤脸三人。
“小心。”疤脸反应最快，一面下品法器盾牌瞬间祭出挡在身前。
铛。铛。
两声脆响，袭向他的攻击被盾牌挡下，火星四溅。
但他身边的两名手下就没那么幸运了。
噗。噗。
利刃入肉的闷响伴随着短促的惨嚎。
一人被一道无形利刃贯穿咽喉，另一人被洞穿心脏。
两人连敌人在哪都没看清，便已毙命倒地，护体灵光瞬间熄灭，照明石滚落在地，光芒映照着他们死不瞑目的脸和迅速蔓延的鲜血。
“出来！”疤脸惊怒交加，背靠岩壁，盾牌护住全身，惊惶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损失两名手下让他心胆俱裂。
哒…哒…哒…
清晰的脚步声，从一条黑暗的岔道中缓缓传来。
一个披着灰色斗篷、戴着木制面具的身影，一步步踏入了微弱的光芒范围。
正是萧尘林。
“是你。”疤脸瞳孔骤缩，又惊又怒，“你竟敢埋伏我们？。”
萧尘林停下脚步，面具后的目光冰冷地锁定疤脸，声音透过面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埋伏？不是你们……像野狗一样追着我？”
疤脸看着萧尘林色厉内荏地吼道：“把乾坤袋交出来。老子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否则如何？”萧尘林打断他，“就凭你这筑基初期的修为，和这块破盾牌？”
被彻底轻视的羞辱感让疤脸怒火攻心，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找死。”
他左手掐诀，一枚淬着幽蓝光泽、明显喂了剧毒的飞针悄无声息地射向萧尘林下盘。
同时右手一挥，一道乌黑的刀芒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斩向萧尘林头颅。
竟是声东击西，上下齐攻的杀招。
然而，面对这狠辣的夹击，萧尘林只是微微侧身。
刷。
毒针擦着他的小腿射空，钉入后方的岩壁，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同时，他右手随意抬起，食指中指并拢，指尖一点紫金色雷芒骤然亮起。
“紫霄雷极诀。”
嗤——。
一道细如发丝的紫金雷光，精准无比地点在那道袭来的乌黑刀芒上。
咔嚓。
乌黑刀芒应声而碎。
化为漫天逸散的灵力。
而那道紫金雷光去势不减，在疤脸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瞬间洞穿了他护在身前的法器盾牌。
盾牌发出一声哀鸣，灵光瞬间黯淡，中心出现一个焦黑的小洞。
噗。
雷光余威未消，狠狠贯穿了疤脸持盾的右臂。
狂暴的雷霆之力瞬间涌入。
“啊——。。”疤脸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整条右臂瞬间焦黑碳化，失去知觉。
法器盾牌“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踉跄几步，重重撞在岩壁上，剧痛和恐惧让他浑身颤抖，看向萧尘林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魔鬼。
筑基四层。
而且神通如此诡异强大。
他此刻才真正明白自己招惹了何等恐怖的存在。
萧尘林缓缓走到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疤脸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杀意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现在，”萧尘林的声音如同寒冰，“可以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在夜鸦市‘钓鱼’？或者，你想和你的手下一样，永远留在这暗无天日的矿洞里？”
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疤脸，他裤裆瞬间湿透，涕泪横流，再也顾不得什么义气，嘶声哭喊道：“饶命。大师饶命。我说。我都说。是……是‘赤蝎帮’。是帮主‘毒尾蝎’谢奎让我们干的。专门在夜鸦市物色肥羊……尤其是打听丹方、材料的，就……就下手……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啊。饶命啊大师。”
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所知的一切都吐了出来。
守在洞口外的两名劫匪，听着矿洞深处隐约传来的惨叫声和随后死寂的安静，心中越来越不安。
“疤哥他们……怎么没动静了？”
“该不会……出事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
就在他们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时——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矿洞的阴影中飘了出来。
他身上的斗篷甚至没有沾染一丝血迹，气息平稳，仿佛只是进去散了个步。
洞口两人悚然一惊，下意识地举起法器：“谁？。站住。”
萧尘林脚步未停，只是微微抬起眼皮，冰冷的目光扫过两人。
那目光中蕴含的杀意和刚刚经历血腥的煞气，让两人如坠冰窟，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
萧尘林没有理会这两只吓破胆的小虾米，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身影很快消失在崎岖的 小路上，融入了更深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