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沉默了，没有再问。
他大概已经弄明白陆舟明所说的这些，以随从绝对忠诚的基础机制规则而言，陆舟明所说的一切基本可以视为是部分真相。
即便，这份真相过于可怕。
根据陆舟明所说，曾经有一个男人融入了机制，利用机制的规则打造了逃生游戏，形成了独属于人类的‘小机制’。
在小机制所笼罩的范围内，就是逃生者们所感受到的逃生游戏区级规则制度，即便区级内依旧存在蛊虫厮杀一样的基础规则，但至少是在人类的内部范围中。
【厮杀】可能是大机制不可更改的核心代码，小机制无法修改这个过程，但大概也动了一些手段，比如说：让低级等待区的人们在死亡后，可以复活回到等待区内，而不是真正的死亡。
起初，苏林就怀疑过这一份【复活】规则的不合理性，毕竟逃生游戏的存在既然是以厮杀和蜕变强大为主，那真正的生死挣扎才能诞生出更强大的人类，为什么还要留出一个可以复活的口子？
现在，苏林有些明悟这处的矛盾点了。
这是小机制留下的活路，以大区分级的核心制度为人类减缓覆灭的时间，只要还存在胆魄不够的人类，那低级大区里就一定存在人类。
而只要还有人，就能繁衍出源源不断的新人类，保证族群的延续。
这样能最大程度保证随着逃生游戏的开启，其中的人类也能有喘息之地，即便奔赴在最前面的高级大区逃生者死绝了，这部分的人类族群也依然存在，还有走出强者的可能性。
只要族群不熄灭，在机制之下就仍有生机，即便生机渺茫。
在逃生游戏出现之前的大机制核心，虽不清楚其堆积无止境对抗厮杀的意图，但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危机。
而这份危机，迄今为止大概率是没人能解决的，毕竟按陆舟明所说：只要一直杀下去，就迟早会遇到比自己更强大的存在进入机制中捕猎自己。
没人知道机制覆盖的范围有多大，又覆盖了多少族群和文明，但只要身处机制中就注定会有绝望的未来，无法真正超脱。
机制内的所有存在可以赢无数次，但只要输一次就死。
没人有把握一次不输的赢下去，而事实也证明了到目前为止大概率是没人能赢的，毕竟那位神秘男人都被逼的要跟机制融为一体了，这是最好的证明。
既然一个人不能永无止境的赢下去，那就赌上整个人类族群！
用整个族群去拼，去耗，去在无穷尽岁月的厮杀中赌出一个最夺目的人类，去赌有人能走到机制的最尽头！
当然，纯粹的去耗，也没有意义。
就像是一大群蚂蚁，可以咬死大象，但毁不掉自身存在的星球。
所以必须要给人类族群合理的变强手段，既然无法直接作弊的赐福，那就依循机制核心的规则来打造逃生游戏，打造属于人类的小机制。
利用脱胎于大机制核心打造的杀戮与逃生，在不是真正死亡中的战斗赐予人类快速成长和变强的手段。
同时以区级划分，将真正的生死分开，以明确的警告保留人类部分火种，放出真正的族群强者踏出生死界限，去面向更强的考验和成长。
最后，踏出计划中的未来一步，与小机制之外的敌人去厮杀，去真正参与到大机制的无穷尽之路！去赌【不输一次】的不可能！去赌最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这就是，那个男人的计划。
很宏大，很完善，是作为机制之下底层族群的最正确道路。
“我明白了。”
长久的沉默后，苏林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原来，我也是耗材罢了。”
他淡淡一笑，没有苦涩，只有看清楚部分秘密的解脱和释怀。
在以整个族群作为前提的未来中，没有人能幸免，也没有人有反抗的余地，只能遵循这个内部规则。
去在形同新手村的小机制中接纳与消化，带着看到真相的赴死觉悟，去踏出最后一步。
人类的最后一步，也是大机制规则下的最初一步。
没有回头路，只有不断前进，不断厮杀，然后倒在某一处，在无穷岁月里等待族群后来者踩着自己的身体继续向前！
“真他妈的...绝望！”
贾正义也在深吸，憋了半天低声开口：“真操蛋！”
以陆舟明所说的，随从这个概念也包含其中，人类的随从，也参与其中，只是在逃生游戏的影响下以不可更改的关系团结在强者身边去前进。
如果没有逃生游戏，随从们也是人类，也无法超脱大机制覆盖下的核心规则。
逃生游戏是囚笼，但也提供了保护，为人类族群撑开喘息的空间。
“所以，您还有疑问吗？”
陆舟明无辜的看着苏林，与他直视，从不避讳苏林的目光。
“目前没了。”
苏林缓缓平复心情，又平静问道：“只是关于你，我还有些好奇。”
“你既然是随从，那应该也是参与到机制中的自己人，但你又是智能体，又和机制存在很大的关系。”
“你到底是参与者，还是和他一样的中立旁观存在？”
那个男人融入了机制，也是一种超脱，不再亲自参与机制，虽然这份超脱换来的不是自由，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永恒囚困。
“算是各有一半吧。”
陆舟明歪了歪头，微微皱眉：“我其实也不太好解释我自己，我是参与者，但因为他的原因也算是半个超脱者。”
“毕竟，我是可以输的，你应该可以从我的随从特性里看出来，我是不死的，真正概念的不死。”
陆舟明耸了耸肩膀：“我认为，他这是耍了我，把我当成一个实验品，去实验打造【不死】的概念在机制里作弊，以更大概率的走到机制尽头。”
“但显然，他这个实验应该是失败了，所以留下我这个实验品；再本着不浪费的心思，充分利用我这个老废物，不断引导走在最前面的族群强者。”
“是的，和你想的一样，类似的事情我已经做过很多了，我被很多人招募过，引导他们知晓真相，带领他们走出最后一步，去往S区级，打开绝望的未来大门。”
陆舟明顿了顿，轻声补充道：“然后，一起在绝望中死去，只不过不同于他们，我又会重新走出这一步，继续复刻曾经做过的一切事情。”
众人沉默，都看向陆舟明。
这个年轻人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悲喜，只透着让人无法理解的浓浓孤独。
三千万年，无数次的陪同和指引。
目睹一个又一个强者踏足临界点，陪同迎接死亡，再重新开始。
或许，他更迷惑的是自己的身份：我到底算不算是一个人类。
又或者，这不断重复的过程何时是尽头，我该怎么走向自己的消亡终点。
“哥们...”
贾正义走上前，张了张嘴巴想安慰，但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觉得好像更该被安慰的是自己才对。
最终，贾正义只是拍了拍陆舟明的肩膀：“哥们，别丧气。”
“丧气？这也是一种奢望哦。”
陆舟明眨了眨眼，笑的很无所谓，贾正义撇了撇嘴，突然压低了声音：“那我拜托你一件事儿，行不？”
“什么？”
“如果未来我死了，尽量挑个好地方把我埋了，oK？”
“还有全尸的话，我会的。”
“草！老子以后连全尸都没有吗？会惨成这样？”
陆舟明笑而不语，只是看向苏林。
苏林收回了目光，他没有更多要问的了，也算是暂时接纳了这个带有目的而来的新随从。
苏林的目光，落在了萧琳琳的身上，这妮子还站在自己的身前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把陆舟明所说的听进去了，亦或者是在思索着什么新的问题。
“琳琳。”
苏林轻轻拍着萧琳琳的肩膀，萧琳琳很快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苏林：“哥哥，怎么啦？”
她还在笑，但有些勉强，小脸蛋上透着苍白。
这些超乎意料的秘密，显然让萧琳琳也难以消化与接受。
事实不同于所有人推测与分析的那般，更加残酷和绝望，让人窒息。
“没事的，还有我。”
苏林轻声安抚，萧琳琳握住他的大手用力捏着，示意自己明白，她很快转头又看向陆舟明。
“那许知意呢？”
她终于主动去问了，却不关乎机制本身，更在乎许会长这个人：“她是逃生者，还是跟你一样的存在？”
“我不知道。”
陆舟明笑呵呵的摇了摇头，平静道：“她算是逃生者吧，但应该也是他留下的另一个伏笔吧。”
“至少在此之前，我没见过有预言能力的逃生者。”
陆舟明意味深长的指出许知意的特殊，提出了一个没有明示的猜测：机制可能是活的，在有意识的修改着每一次的逃生游戏。
这可能是机制本身运行规则所导致，也可能是他的意识仍存在，没有完全移开陆舟明这个伏笔，仍主动的推动着每一次大局变化。
“那她具备的能力，你也具备吗？”
萧琳琳咬了咬嘴唇，突然抬头直视着陆舟明的双眼：“如果都能看到未来，你是真来取代我的吗？”
苏林皱眉，他从这句话里几乎是断定了：萧琳琳从许知意的身上分析到了更多的未来真相，只是她没有提出来。
“怎么能说是取代呢？”
陆舟明笑着摇头：“我只是，陪着你们走完这一条路。”
“哥哥会失败？”
“我不会预言，孩子。”
“那他会赢的，预言家不会下错注。”
萧琳琳深吸一口气，不自觉捏紧了手掌，又很快松开，似乎不想让苏林察觉到自己内心的变化。
“琳琳，你在许知意身上...”
苏林张嘴，要去问个究竟，却被萧琳琳提前摇头打断：“哥哥，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只是有一些可有可无的担忧而已。”
真是这样吗？
苏林平静的看着萧琳琳，她大大方方的坦然对视，指出下一步节奏的紧迫性：“哥哥，既然已经踏足b区，基本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所以，我们不该再耽搁了，既然没有新的困惑，就该继续往下走。”
“开启新的对局吧，我们还有两个区级的时间，还剩下两个月的时间。”
萧琳琳顿了顿，轻声道：“然后，就是踏出第一步，以曾经的积累去证明我们这支队伍能走多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