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书房门，午后的静谧扑面而来。
训练室里传来规律的、沉闷的撞击声。
王面走过去，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月鬼正对着沉重的沙袋挥拳。
然而，那动作明显失去了往日的爆发力和连贯性，更像是在梦游，汗水浸透了月鬼的背心，眼神却有些涣散。
终于，在一次收拳的间隙，他高大的身体晃了晃，竟直接靠着沙袋滑坐下去，头一歪，几秒钟内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沙袋兀自微微晃动着。
王面无声地退开，走向客厅旁的冥想静室。
星痕盘膝坐在静室中央的蒲团上，怀中抱着温润的星盘。
星盘散发着柔和的微光，似乎在帮助他进行某种精神层面的探测或梳理。
少年的脸此刻正一点一点地向下垂去，最终，光洁的额头轻轻抵在了冰凉的星盘表面，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王面轻轻带上静室的门，走向厨房方向。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草药清香，檀香正在料理台前，专注地配比着药材。
她的动作依旧轻柔，但眼神却有些放空。
王面看到她拿起一小把宁神安眠的草药，那本是药膳中点睛的辅料，只需少量，檀香似乎犹豫了一下，手微微一顿，竟鬼使神差地将整把草药都放进了正在熬煮的汤锅里。
王面：“……”
他默默收回目光，没有出声提醒。
或许，潜意识里，连最细心的檀香也在渴望着更深的安眠。
客厅里，蔷薇占据了最长的沙发。
她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零食抱枕，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播放着一部节奏明快的都市剧，但她的眼皮却在激烈地打着架。
手里捏着一杯未开封的奶茶，似乎是想喝一口，但手臂抬起又落下，最终，手里拿着的吸管随着她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掉落在地上。
而她本人对此毫无所觉。
王面的目光最后落在窗边。
那里，天平端坐在他惯常的位置上，他面前摊开着一份最新的城市能量波动分析报告，手中的电子笔停留在某一页的某个数据点上，久久没有移动。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他的眼睛是睁着的，但那双总是时刻洞察着周围一切细节的眼眸，此刻却失去了焦距，目光穿透了纸张，投向窗外虚无的某处。
他维持着这个标准的阅读姿势，呼吸平稳得近乎无声，仿佛一座凝固的、陷入沉思的雕像。
他胸腔的起伏变得比平时更缓慢，那是一种进入深度放松、甚至浅层睡眠的生理信号。
永远自律的天平，竟也在这无所不在的秋乏中，短暂地放下了那份紧绷，陷入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阳光和倦意包裹的小憩。
王面静静地站在客厅入口，目光缓缓扫过他的队员们：鼾声轻起的月鬼，伏在星盘上沉睡的星痕，配错药而不自知的檀香，在沙发上窝成一团酣睡的蔷薇，以及凝固在“工作状态”中实则神游物外的天平。
没有任务简报的冰冷，没有神秘嘶吼的刺耳，没有血腥味的粘腻。
只有空调的低鸣，窗外遥远的蝉噪，以及队员们沉睡时或轻或重、或绵长或无声的呼吸交织成的、最平凡也最珍贵的安眠曲。
王面走到窗边，轻轻拉上半边窗帘，为沉睡的天平遮挡住有些刺眼的斜阳，他的动作轻柔，没有惊动任何人。
做完这一切，王面准备回书房，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扫过客厅每个角落。
等等……
旋涡呢？
这个念头瞬间打破了那份慵懒的宁静，王面银灰色的瞳孔微微一凝。
从晋西归来，从踏入驻地大门到现在，他似乎……
还没有看到旋涡的身影？
其他人或瘫或睡，位置清晰，唯独那个惯常在任务后一边抱怨一边精准整理装备、或者此刻应该瘫在月鬼旁边打游戏的身影，不见了。
一种近乎直觉的、细微的不安感悄然爬上心头。
这不符合漩涡的习惯，尤其是在这种集体陷入“秋乏”的状态下，漩涡应该是最先嚷嚷着要躺平的人之一。
王面的心轻轻一沉。他站起身，步履无声地穿过静谧的客厅，走向旋涡的房间。
门虚掩着，没有锁，他抬手，指节还未触及门板，里面便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带着隐忍的抽气声，以及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王面推开了门。
房间里的光线比客厅更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旋涡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上身只穿着一件松垮的旧t恤，露出线条流畅的肩背。
他正微微佝偻着腰，手里似乎拿着什么白色的东西，急切地往腰腹侧后方塞。
听到门响，旋涡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按了暂停键。
下一秒，他几乎是弹跳起来，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迅速将手里揉成一团的东西，胡乱地塞进枕头底下，同时飞快地拉下t恤的下摆，试图遮掩。
王面看清了，那是一团着暗红血迹的绷带。
“队……队长？！”
旋涡转过身，脸上瞬间堆起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试图用惯常的跳脱来掩饰，
“你怎么过来了？我跟你讲，我最近新发现一个游戏……”
他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直视王面的眼睛，额角还残留着细密的冷汗，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丝不自然的苍白。
王面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缓慢地扫过漩涡那强作镇定的脸，最终落在他下意识用手臂微微护住的腰腹位置。
旋涡被王面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笑容越来越僵硬，声音也越来越小，最终在对方无声的注视下彻底卡壳。
他挠了挠头，眼神躲闪的说道：
“呃……队长，你别这么看着我，怪瘆人的。我真没事，就是……就是刚才在训练室不小心扭了下腰，小问题，小问题！月鬼那小子都能作证……啊不，他睡着了……”
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平日里插科打诨、圆滑世故的旋涡，此刻他的掩饰笨拙得可怜。
王面向前走了一步，靠近旋涡，旋涡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撞到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王面伸出手，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轻轻撩开了旋涡那件被汗水微微浸湿的旧t恤下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