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傲雪刚站起身,就痛呼出声,“啊!疼疼疼别碰我!我的胳膊!我的腿啊!”
她一把甩开齐霁的手,弯腰揉着膝盖,仇恨地抬头瞪着齐霁,“齐木棠!你太坏了!”
听到齐木棠的名字,不少人都看过来。
齐霁学着唐傲雪在食堂的表情,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站在拐角处,浴池里水汽又太大,我没看见所以才……”
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家属很同情唐傲雪,把她摔飞出去的拖鞋踢过来,责怪地看着齐霁,“你说你,跟头牛似的闷头就冲过来,啪唧就把人撞出二里地去!你快带她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用!半路她再把我害死!她可是杀过人的!”
那家属惊疑地后退两步,“额滴绳!”
旁边一个高年级女学员皱眉说,“是,她的确是杀过人……”
那家属又后退两步,可怜地看着齐霁,“额,额刚才萨也美油硕......”
“……可她杀的是战场上的敌人!”
哦,家属眨巴两下眼睛,长长地松口气。
女学员又看向唐傲雪,“你这位同学,刚才怎么说话的?你说这位老山英雄是坏人?做为一个军人,首先你的立场就有问题!你是非不辨,恩怨不分!她明明已经诚恳地跟你道歉了,你还不依不饶,你是不是想讹人?”
齐霁被人无条件信任,心内感动又羞愧。
“师姐,我......”唐傲雪一脸冤屈。
“哎行了行了行了,快别说了!先进去把泥巴冲冲吧!”齐霁脸通红,实在待不下去,一把拎起唐傲雪,进了澡堂子。
张蔷正在淋浴头下冲澡,一转头看到齐霁揪着一身狼狈的唐傲雪进来,忍不住拍着墙壁上的瓷砖哈哈大笑,”你看你真是的!穿衣服不行吗,非得扒光了揍!“
*
齐霁其实是有点偶像包袱的,军训时她就丝毫不敢懈怠,生怕给英雄的称号抹黑,面对唐傲雪的针对和挑衅,也犹疑着不敢正面还击,怕人说英雄素质低,文化课和专业课的学习,更是一点不敢落下,就怕给人落下推荐生文化底子薄的口实。
大一多是基础课程,对齐霁一点都不难,但是要想拿到一份相对好看的成绩单,还是必须努力学习的。
好在年轻的脑子很好用,记什么东西也扎实,不像前世三十大几,记什么都是三天就忘干净了。
紧张的学习中,时间过得飞快。
八八年的元旦很快到来,老乡会也如期而至。
苏永强特地来找了齐霁两次,再三叮嘱她和贺玉清一起去饭店,“你可一定得去,大家都等着认识你呢!”
聚会那天,齐霁和贺玉清都换了便装,俩人还特地涂了点口红,手挽手下楼,走到一半,就听宿管阿姨喊,“305齐木棠电话!”
齐家人多是写信来,偶尔的四舅齐有恒也会偷偷用技术科的电话打个长途,这三个多月来,唐景志只在她军训第二周的时候打来一个电话,其余时间就再没什么消息。
齐霁猜不出是谁,下楼拿起话筒,“喂!”
“木棠啊,是爸爸!”居然是唐景志。
“爸爸。”齐霁礼貌喊人。
“怎么样,还适应军医大的学习吗?”
“还好。”
“爸爸最近很忙,都没给你打电话,这个,有些事情就没来得及跟你事先通气……”唐师长的声音在女儿淡淡的答复中,忽然就没了底气,“关于你妹妹的事吧,是这样的……”
“她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知道。爸爸,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得马上去参加东北老乡会了!”
“哦,那爸爸下次再跟你说。”
“再见。”齐霁扣了电话,追上贺玉清,挽上了她的胳膊。
齐霁走进学校附近的丽都饭店时,都呆愣了几秒,她真心以为自己走进了谁的婚宴现场呢。
只见饭店一楼的大厅里,挂着各色的彩带,一块金色幕布上,挂着“东北老乡会”的红色条幅,厅里聚集了足足有两百多人,团团围坐在一张张圆桌后面,换了便装的学员们,个个都很放松,还没开席,已经有人喝了起来。
好家伙,这么多人,是不是得先跟派出所报备啊!
齐霁和贺玉清对视:咱俩真的没走错吗?
贺玉清见这场面,也有点打怵了。
苏永强一眼看到齐霁,跑步过来迎接,“哎呀你可算来了!来来,跟我到这边坐!给你俩留了座位!”
“我的天,这么多人,年年都这样吗?”齐霁边走边问。
“这算什么,咱们名单上比这人还多呢,毕竟是三个省,还有蒙东呢,只是从前没怎么张罗过,毕竟经费有限。这不是去年津贴涨了么,乐意集资的人也多了,所以今年就选了个大饭店,咱们好好联系联系,处处感情,将来无论谁分到哪个单位,都是人脉对不对!”
这倒是非常实际的做法,齐霁也很认同,不过听到集资,她赶紧问,“哟,我都不知道集资的事儿,每人交多少钱啊?谁给我垫付的?”
“不用不用,我就顺手给垫上了,你什么都不用管了!”苏永强连连摆手。
“那不行!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还有贺玉清的!”
贺玉清呵呵一笑,“二姐,我的交过了,每人八块,多退少补。”
“哎呀,半个月津贴呢!”齐霁从口袋里扯出一张大团结,塞给苏永强,“多退少补!”
苏永强苦笑一下,“那行,我就不跟你撕吧了。”他收起钱,带着齐霁走到为首一桌,介绍说,“这位就是咱们东北老乡会的新任会长于先锋,生物工程系八五队的,也是沈阳人。”
不等苏永强介绍,于先锋已经当先伸出手说,“齐木棠!久仰大名,我早就在报上看过关于你的报道,向你致敬,向你学习!”
两人握了一下手,于先锋又陆续把在座各人一一给齐霁介绍了一遍。
此时,正是对老山英雄宣传最为火热的时期,最流行的歌曲,莫过于《小草》、《十五的月亮》、《望星空》等歌曲,聚会中,很多学员都踊跃上台演唱。
齐霁也被于先锋隆重介绍给大家,齐霁知道这个环节是必然的,大大方方上台拿起麦克风,还没开口,就先赢得热烈的掌声。
齐霁被老乡们的热情感染,同时一颗心也忽然沉静下来,她明白这掌声不是给她一个人的,这个时代推崇英雄,崇拜英雄,这掌声是这些可爱的校友们送给他们心中敬爱的、所有的老山英雄的!
齐霁感谢过大家后,没有多讲,只强调自己如今就是个普通的学员,能够返回后方继续学习,是她的幸运和荣誉,今后的五年中,她会和所有学员一样,刻苦学习,不负组织的推荐。
齐霁说完这一段,忽然看到离主桌不远的一桌上,唐傲雪正侧目冷冷地看着她。齐霁只是一笑,那日浴池事件后,唐傲雪老实了很多,不过今天唐景志的电话,也多半跟她告状有关。
这时有人站起来高喊着,要齐霁唱一首歌,大家又是一阵热烈鼓掌,齐霁掏出口琴,“大家唱歌那么好听,我可不敢唱歌了。这把口琴跟了我两年多,我曾对着电话,无数次吹给猫耳洞的战友们听过,今天,我就为我亲爱的老乡们,再吹奏一曲《我爱老山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