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意念在元神深处炸开。
他看到了人道旋涡中流转的灵性光辉，也看到了畜生道旋涡里充斥的蒙昧血光！
他想挣扎，想催动九齿钉耙破开这诡异的牵引，但元神太虚弱了，钉耙虽在，却只能被动守护，无法主动破开这股精心设计的扭曲力量。
一切发生得太快！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粘液声响。
天蓬的元神光团，连同那守护其中的九齿钉耙虚影，被那股污浊的牵引之力狠狠甩入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散发着浓郁腥臊气的漩涡通道！
通道内，是光怪陆离、疯狂扭曲的景象。
无数蒙昧兽类的嘶吼、咆哮、咀嚼、交配、厮杀的原始画面，如同沸腾的油锅，疯狂冲击着天蓬残存的意识！
那是属于畜生道最本源、最混乱的烙印，充满了野性、饥饿、欲望和赤裸裸的杀戮本能！
这些混乱的意念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元神深处！
“啊——！”
天蓬的意识在剧痛和混乱的冲击下发出无声的哀嚎。
属于“天蓬元帅”的记忆、骄傲、理智，在这狂暴的兽性洪流冲刷下，如同沙滩上的城堡，迅速崩塌、瓦解！
曾经统帅八万水军的威严，天河巡阅的豪情，仙酿琼浆的甘美！
这些画面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迅速被更原始、更强烈的冲动取代。
饥饿！交配！杀戮！生存！
九齿钉耙的乌光在元神核心处剧烈地明灭闪烁，竭力抵抗着这来自轮回层面的恐怖污染，守护着那一点真灵印记不被彻底磨灭。
但钉耙的力量似乎也受到了这六道轮回法则的压制，光芒显得有些黯淡。
不知在这混乱扭曲的通道中翻滚了多久，前方猛地出现一个腥红的、布满粘液的出口！
嗖！
天蓬那微弱的元神光团，如同被排泄出的秽物，猛地从那腥红出口喷射而出！
外界，是震耳欲聋的、充满痛苦和疯狂的嘶嚎！
刺鼻的血腥味、粪便的恶臭、母兽生产时特有的羊水腥臊气，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污浊风暴，瞬间将他淹没！
他“落”在了一片湿滑、肮脏、沾满血污和粘液的草堆上。
周围是昏暗的光线，粗糙的木栅栏。
眼前，一头体型硕大、浑身布满粗糙黑毛、獠牙外翻、眼神浑浊而痛苦的母野猪，正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
它的身下，一团团沾满血污和粘液的小东西正在不断地蠕动、挣扎着挤出产道！
其中一个位置，正好对着天蓬元神坠落的方向！
那股来自畜生道的污浊牵引之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它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天蓬那无依无靠的脆弱元神，狠狠地按向了那团刚刚挤出产道、还包裹着胎衣、正发出微弱哼唧声的新生猪崽！
“不——！！！”
天蓬元神深处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意志，发出了撕心裂肺、却无人能听见的绝望呐喊。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种灵魂被强行塞入污秽躯壳的、令人窒息的粘腻感和沉重感！
元神与这初生的、充满原始兽性的野猪躯壳开始了痛苦万分的融合！
属于天蓬的记忆碎片被狂暴的兽性本能冲击得七零八落，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九齿钉耙的虚影在猪崽那混沌一片的识海深处沉浮，乌光竭力稳定着那一点真灵不灭，却无法阻止这具躯壳本身带来的蒙昧和野性烙印。
“呃！嗷！”
初生的猪崽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唧，本能地挣扎着，试图摆脱身上粘腻的胎衣，拱向母野猪鼓胀的乳房。
饥饿，成了它意识中最强烈、最原始的信号。
属于“天蓬”的一切，曾经的荣耀、力量、骄傲……
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埋葬在这污秽的泥沼、刺鼻的腥臊和初生猪崽求生的本能嚎叫之中。
福陵山深处，这片名为“野豕林”的沼泽洼地，迎来了一窝新生的野猪崽。
其中一头，体型似乎比它的兄弟姐妹们都要大上一圈，尤其是一双小眼睛里，在最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极其茫然、与周围懵懂兽瞳截然不同的痛苦光芒，转瞬即逝，便被更强烈的饥饿和寻找乳头的冲动所取代。
它拱动着，吸吮着，发出满足的哼唧。
身上肮脏的胎毛渐渐干结。
没有人知道，这具充斥着野性力量的躯壳里，囚禁着一个曾经叱咤天河、位高权重的元帅之魂。
唯有一件神物，沉眠于它灵魂深处，乌沉沉的耙身偶尔流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紫金符箓光华，如同黑夜中不灭的星火，沉默地守护着那一点名为“天蓬”的真灵印记。
等待着，或许即将到来，也或许永不会到来的苏醒之日。
……
猪圈里的恶臭像一记闷棍，狠狠凿在天蓬元帅混沌的灵台上。
黏腻湿滑的烂泥裹着他，发酵了不知多少日的馊水气味浓烈得刺鼻，几乎凝成实质，塞满了他的鼻腔和喉咙。
他本能地拱着粗糙的鼻子，在冰冷、污秽的地上急切地搜寻，最终，沾满泥泔的嘴触到半块冰冷发硬的窝头碎块。
他贪婪地一口叼住，用新长出的、尚显稚嫩的牙齿费力地磨着，粗糙的颗粒刮擦着牙床。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庞大的洪流毫无征兆地在他头颅深处轰然炸开！
无数被强行抹去的画面，裹挟着天庭的祥云、天河万顷的波光、还有那张清冷绝伦却永远带着疏离的脸……疯狂地涌入、撕扯、重组！
“呃啊——”
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嘶鸣从他喉中挤出，完全不像猪崽该有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小眼睛里，懵懂如潮水般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涛骇浪般的混乱、震骇，以及一种被狠狠愚弄后的狂怒。
他看见了什么？
视线颤抖着，最终死死定格在自己向前伸出的那条“腿”上。
那根本不是他记忆中属于天河水军元帅的、披着银亮甲胄、握着九齿钉耙的臂膀！
那是一只蹄子！
一只沾满了泥泞、泔水，甚至还有几根枯草，粗糙而丑陋的——猪蹄！
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前世最后一幕清晰地浮现：广寒宫外，他借着酒意，痴笑着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抹清冷的月光。
回应他的，是嫦娥仙子骤然蹙紧的眉峰，那双曾倒映天河星辰的眼眸里，瞬间溢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冰冷的鄙夷，如同看着一滩令人作呕的秽物！
那眼神，此刻与眼前这只肮脏的猪蹄，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轰！”
一股灼烧灵魂的羞耻和暴怒，如同被点燃的九天罡火，瞬间吞噬了他残存的所有理智。
什么清规戒律，什么位列仙班，什么重返天庭的渺茫念想，统统在这极致的屈辱面前，被烧成了惨白的灰烬！
“去他娘的天条！去他娘的仙道！”
一声混杂着幼崽尖细与某种非人暴戾的咆哮，猛地撕裂了猪圈里沉闷的空气！
那声音里蕴含的怨毒与决绝，让整个昏暗、污浊的空间都为之一窒。
离他最近的那头身躯庞大、正卧在角落草堆里打盹的母猪，被这突如其来的嘶吼惊动。
它困惑地撑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小眼睛茫然地看向这只突然发狂的小崽子，喉咙里发出几声不满的咕噜。
这无知的茫然，成了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天蓬——不，此刻这头眼中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猪崽——猛地动了！
那小小的、尚显圆滚的身体里爆发出完全不属于这个体型的凶悍速度。
他像一道裹挟着地狱寒风的黑色闪电，狠狠撞向母猪粗壮的脖颈！
目标精准得可怕——喉管！
獠牙，本能地找到了最致命的位置。那并非猪崽该有的力量，而是深藏在神将魂魄深处、历经血战磨砺出的杀戮印记！
“噗嗤！”
温热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如同骤然开启的血色喷泉，猛地激射而出！
滚烫的液体溅了他满头满脸，那股铁锈般的腥甜味道灌入口鼻，非但没有丝毫恶心，反而像是一剂狂暴的催化剂，彻底点燃了他灵魂深处被压抑了太久的凶性！
母猪连一声像样的惨嚎都未能发出，庞大的身躯在泥泞里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瘫软不动，只剩下鲜血在污秽的地面无声地蔓延。
血腥味弥漫开来，刺激着周围其他懵懂无知的小猪仔。
它们被这景象吓住，本能地发出惊恐、细弱的尖叫声，如同受惊的鼠群，慌乱地在狭小的猪圈里四散奔逃，徒劳地撞击着粗糙的木栏。
然而，这混乱的奔逃，落在那个踩在母猪尸体上、浑身浴血的幼小身影眼中，却只是引来了更加冰冷、更加残忍的注视。
那目光，早已不属于猪圈里的任何一头牲畜。
“吼！”
又是一声饱含着无尽怨毒与毁灭欲望的嘶吼！
他不再有丝毫迟疑，小小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索命的黑风，扑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兄弟”。
獠牙撕开皮肉，骨骼在脆响中断裂，绝望的哀鸣此起彼伏，又迅速被更凶残的啃噬声淹没……
小小的猪圈，瞬间变成了修罗屠场。
泥泞混合着鲜血，染红了地面，也彻底染红了他那颗刚刚从蒙昧中苏醒、却已堕入无边黑暗的心。
当最后一声微弱的呜咽彻底消失，猪圈里只剩下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和一片狼藉的尸体。
天蓬，或者说，刚刚诞生的“猪刚鬣”，静静地站在尸堆中央。
他低下头，伸出沾满鲜血和碎肉的舌头，缓缓地、仔仔细细地舔舐着自己蹄子边缘凝固的暗红。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污秽的栅栏，投向远处那座在夕阳下显得黑沉沉、轮廓狰狞的山峦——福陵山。
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笑意，在他沾血的嘴角咧开，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神仙？”
他低语，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呵……”
“生杀予夺，方为痛快！妖王猪刚鬣，今日开荤！”
他迈开蹄子，踏过血泊，踏过同类的尸体，摇摇晃晃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向圈栏的缺口，走向那片预示着杀戮与主宰的黑暗山林。
夕阳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扭曲地映在血污的泥地上，像一头挣脱了所有枷锁、从地狱归来的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