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渐入佳境，气氛却因杏仙之言变得微妙。
松公见唐僧窘迫，轻咳一声，将话题引开。
“诸位道友所言，皆蕴含至理。天地玄机，奥妙无穷。老朽忽然想起一桩久远旧事，或可为今日论道添一注脚。”
他声音苍茫，带着追忆。
“……天地初开，生灵蒙昧。有那先天神圣，秉混沌之气而生，神通广大。”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松公抚摸着手中的松木杖，眼神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时光。
“那还是洪荒破碎未久，天地初定之时。老朽那时尚是一株幼苗，灵智懵懂，却也能感知到天地间充斥的狂暴能量与无尽的杀戮戾气！”
“亦有无上杀伐至宝，应劫而出，煞气冲霄，非金非铁，剑光所至，神魔辟易……”
“彼时，大能者争斗不休，移山填海，碎裂星辰…就在此方天地之西，极遥远之地，曾爆发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唉，多少英雄豪杰，皆如过眼云烟，埋没在岁月长河之中了……”
他语气唏嘘，带着无尽的沧桑。
说者似无心，听者却有意！
“非金非铁，煞气冲霄之剑？”
孙悟空心中猛地一跳！这描述……与他元神深处那模糊的、来自青云的意念碎片中提到的“诛仙”何其相似！
他不动声色，竖起耳朵，佯装好奇地问道：“松老所言，那是什么宝贝？如此厉害？后来如何了？”
松公似乎意识到失言，捋须的手微微一顿。
一旁的桧公眼神锐利地扫了孙悟空一眼，接过话头，语气平淡：“俱是洪荒传说，虚无缥缈，做不得真。”
“那等凶戾之物，早已在天地大劫中崩毁，碎片散落四方，不知所踪。或许，永远沉寂，才是最好的归宿。”
“凶剑？”
孙悟空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心中猛地一跳！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诛仙剑！
真的是“诛仙剑”！
当年在五指山下，神秘道人与他解乏，在讲述洪荒秘闻时，曾极其隐晦地提及过这柄主宰杀戮、能斩仙灭神的绝世凶器！
那是通天教主掌中的无上杀伐至宝！
自是神秘道人青云道君赵公平只是简单略过，并没有深入讲解。
诛仙剑和诛仙剑阵并不是碎了，只是四把凶剑被阐教取走、阵图遗失。
封神大战的细节，自然不是松公这些小小精怪可以知悉的，他们不过是听了一些传说罢了。
语焉不详，不知就里！
孙悟空经历了大起大落，也是认识到了这个三界天地的复杂，也知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这种大话，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已经许久不曾说过了。
为何？
知道敬畏而已！
那神秘道人神通广大，几乎不下于自己的授业恩师菩提祖师，可是他与自己这个小小毛猴的会面，从来没有露过真面目！
直到现在，自己也只是也只能以神秘道人称之。
这荆棘林，松柏桧杏四个精怪，竟然也能知悉一些上古隐秘，孙悟空着实吃惊。
想到这些，想到天地奇闻，孙悟空也不禁心旌摇曳。
松公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提起“诛仙”故事，其中有何深意？
难道？那神秘道人还在引导自己？想到这些，想到西行路上的迷惑……
孙悟空忍不住脱口追问：“松公！那凶剑……可是名唤‘诛仙’？！”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凝重。
“诛仙？”
松公闻言，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与惊疑，似乎对这个名字既熟悉又陌生。
他正欲开口详说……
“住口！”
一声如同寒冰炸裂的厉喝骤然响起，打断了松公的话！
只见一直沉默拨弄念珠的桧公猛地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寒潭眸子里，此刻竟爆射出两道极其凌厉、带着警告与森然杀意的乌光！
一股冰冷、晦涩、如同万年冻土的沉重威压瞬间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席卷整个空间！
溪水仿佛都凝滞了一瞬，飘落的杏花花瓣在空中诡异地停顿。
“松兄！”
桧公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冰冷刺骨。
“陈年旧事，虚无缥缈！那等凶戾之物，早已随洪荒破碎而烟消云散！些许碎片散落诸天万界，不知所踪！提它作甚？！徒惹因果，污了圣僧清净！”
他目光如刀，狠狠剜了松公一眼，随即又极其隐晦地扫过孙悟空。
那眼神深处充满了警告和忌惮，仿佛孙悟空触及了什么绝对不可触碰的禁忌。
松公被桧公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和那冰冷的杀意所慑，脸色微变，张了张嘴，终究喟叹一声，不再言语，眼中那抹追忆与惊悸也迅速隐去，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温和。
只是握着松木杖的手指，却不易察觉地收紧了几分。
“碎片？散落诸天万界？”
孙悟空心中却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
桧公的激烈反应，恰恰印证了此事的非同小可！
“诛仙剑碎片”这几个字，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刻在他的识海之中。
五指山下，那神秘道人与诛仙剑有什么关系？他给予自己的这些神通又来自哪里？
或者说，那神秘道人又把自己当做了什么棋子？准备在何时发动？
大闹天宫是一个骗局，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是不是也是一个骗局？
孙悟空心中恐惧更甚！
菩提祖师，他对自己的好，真的是老师对弟子的好吗？
如果是，那他为什么又说“那里甚么恩义？你只是不惹祸不牵带我就罢了！”
以及孙悟空铭记在心的一句：“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菩提祖师那时候就知道自己要闯祸，要搅闹九天十地不得安宁吗？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端起那杯一直未动的木茶，送到嘴边。
借着喝茶的动作，火眼金睛却如同最精密的罗盘，将松公、桧公以及周围环境的一切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尤其是桧公身后那株乌黑古桧的气息波动。
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锐利破灭之感的残留气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与桧公本身那阴郁坚韧的木质气息格格不入！
论道的气氛，因桧公这声呵斥和爆发的冰冷杀意，瞬间降至冰点。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尴尬与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