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既出,金灵圣母顿时面露诧色。
直看得雷浑身不自在,才听她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反问:“你当真要向我问道?”
有闻仲和余元的前车之鉴,截教之中还敢来找金灵圣母问道的,要么是懵懂无知的新人,要么就是另有盘算。
只有那些刚入教、不明内情的小辈,或是存心攀附之辈,才会向她请教。
可雷的师父火灵圣母,与金灵交情深厚,不可能不清楚其中缘由!
那么此时雷前来问道,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或许是他没话找话,随口一问,却挑错了话题……
但这可能吗?
金灵圣母心中自有判断。
绝无可能!
雷是什么人?
截教第一智囊!
虽是金灵自己封的,但她深信,雷绝非会做出这等糊涂事的人。
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
雷本是来找多宝道人问道,却被多宝新近领悟、玄之又玄的道法震慑住了,这才退而求其次,转而来寻她。
金灵已大致猜出缘由,却一时不知从何讲起。
她生怕自己讲完之后,雷修成了一气仙或地仙之流。
按理说,金灵圣母道行高深,对大道的领悟也颇有独到之处。
可偏偏她是那种“一听就懂,一讲就懵”的奇才。
别人所讲,她能轻松领悟、化为己用;可要她开口讲道,却只觉得:这不就是如此这般吗?有什么可问的?不就是“这样、这样、再这样”,便成了吗?
久而久之,听她讲道的人,都难免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愚钝。
这也是她只收了余元与闻仲两位 ** ,之后再也不愿收徒的原因。
前车之鉴,一气仙与地仙都齐了!
教中众人也渐渐明白了其中缘由,最后连通天教主都知晓此事。
因此,平日多由多宝负责讲道,而她则专心处理教务。
雷却初生牛犊不怕虎,虽隐约察觉金灵语气有异,仍坚持说道:“我此次回山,正是为了向各位前辈请教。金灵前辈若有指点,但说无妨。至于能否领悟,全看我自己的悟性!”
若是旁人,金灵或许也就随意讲几句了事。
可雷是她挚友火灵的 ** ,又是截教中难得的聪慧之人。
金灵圣母闻言,犹豫片刻,还是摇头道:“罢了,旁人的道法我尚能理解,但我的道无人能够复刻。你还是别听我讲了,按火灵说的去做便是。”
她不愿因自己某句话误导了雷,更不愿因此与火灵心生嫌隙,耽误了这难得的好苗子。
雷眨了眨眼,彻底放下心来。
他现在能肯定,金灵绝没有成佛的迹象。
不仅说话如常,也没想超度谁,甚至懒得给他讲道。
可她越不愿说,雷就越想听。
“金灵前辈不妨讲讲。大道万千,每人理解不同。我来正是想听不同见解,为自己寻一条路。”
他是想触类旁通,加深对大道的理解。
金灵圣母听懂了,却反问:“你不怕被我带偏?”
雷笑道:“心正则道正,何来带偏?”
金灵圣母耐心解释:“我是怕你像余元、闻仲那样,成不了天仙。”
这些年她一直背着这名声,心中也不服气。
她其实跃跃欲试,却又不敢轻易开口——万一雷悟性不够,步了两名徒弟的后尘,她就百口莫辩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修成什么样,难道不是自己的选择吗?”雷摇头,似在激她,“难道他们怪过你?”
金灵圣母苦笑:“他们不曾怪我,但我始终自责。”
“传道、授业、解惑,前辈可都做了?”雷察觉她心中苦闷,问道。
“自然。”她点头,却神情苦涩。
能讲的都讲了,可对方就是听不懂,她也无奈。
“可有藏私?”雷再问。
金灵圣母坐直身子,正色道:“绝无藏私。”
她恨不得倾囊相授,自己怎么理解就怎么讲,怎会藏私?
“那不就对了?”雷露出微笑,总结道:“他们理解有偏,或修行走岔,并非前辈一人之过,双方皆有责任。”
若是常人,或许就被他这番话带过去了。
可惜,懂理的人遇上懂理的人。
金灵圣母一听就知,雷在以偏概全,为她开脱。
“你不必安慰我。无论如何,作为他们的师尊,我确实不够格。”
她明白雷的好意,却无法接受,干脆点破:
“我领你的情,但也清楚自己的问题。”
雷清楚自己的小心思已被识破,却并不气恼,反而继续说道:“能够修成气仙或地仙的,又不止他们几个。就算前辈指引不够周全,那也是他们各自的缘分。”
金灵微微一笑:“我对大道的领悟本就简单,因此讲述时难免笼统。正因明白自身的局限,才不敢轻易为人讲道,生怕对方一知半解,却将我的话当作金科玉律。”
看来今日并非论道的好时机!
接连两次求教受挫,雷难掩失落,拱手道:“我不过是想多了解些道的真谛,怎会盲目信奉?即便是圣人所言,若觉得不合情理,我也不会轻信。”
金灵圣母将雷的失望尽收眼底,又听他这般自信于自己的悟性。
她轻抿嘴唇,终究还是心念微动:“你若不怕,今日我便为你讲解一二?”
虽然金灵圣母清楚自己的问题,但说到底,心里终究存着几分不甘。
而雷此刻心情犹如峰回路转,从谷底直跃云端。
原以为心思被看穿后,求道之路又要延后,没想到竟迎来转机。
“多谢前辈成全!”雷连忙行礼,摆出恭敬聆听的姿态。
“你说红尘炼心不适合你,旁人听了或许觉得离经叛道,我倒认为颇有道理。”
金灵圣母先是肯定了雷的想法,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前提是,你真如我所想,早已在红尘中看透世情。”
雷闻言自信一笑:“不敢说完全勘破,但阅历应当足够。比起人间百态,反倒觉得对道的理解尚浅。”
他所说的足够,自然是两世为人的积累。
金灵圣母却轻轻摇头:“我倒觉得'道'并不难懂,反倒是红尘里的人心,更令人难以捉摸。”
这般学霸式的发言,让雷一时无言以对。
于她而言,修行之道从无晦涩难明,唯有需要亲身感悟的事物,才值得稍费心思。
见雷沉默,金灵圣母继续道:“先前见识过你的才智,想必以你的聪慧,早已参透世情......”
她沉吟片刻,慎重地指点道:“人心之危,道心之微。”
素手轻挥,八个字凌空浮现,如典籍般可供品读。
金灵圣母的指点向来如此,适可而止。
再多她也说不出了!
这些道理于她而言,实在太过浅显!
这话听着耳熟,雷仿佛在哪里听过,不由蹙眉沉思。
忽然间,他想起前世一句广为流传的名言!
雷脱口而出:“人心难测,道心微妙;精诚专一,方能持守中正?”
金灵圣母展颜一笑:“不愧是我教第一谋士!”
她眼中闪过欣赏之色,觉得雷不仅点明关键,更有独到见解。这般聪慧之人,竟与自己心意相通!
金灵圣母赞叹道:“你不仅谋略出众,对大道真谛的领悟更是超群!”这种一点即通的默契,让她欣喜难抑。
除却三位圣人,她从未遇见能如此畅快论道之人。可惜……终究不是自己的 ** 。
人心变幻无常,道心精微玄妙。以道心取代人心,专一守中,正是红尘历练的真义!金灵圣母方才欲言又止的,便是此理。
她自觉讲解浅显,实则玄奥难懂。好比问路时,常人会指明“第二个路口左转”,而她只会遥指“那边”,能否领会全凭机缘。
雷的应对令她欣喜,可雷自己却暗自困惑。这十六字真言源自儒家心法,他虽知晓却未深究。见金灵圣母反应,莫非误打误撞说中了?
他正要谦逊请教,无当圣母翩然而至。
“金灵师姐安好。”她执礼后莞尔,“怎不在朝歌陪伴龟灵,突然回宫?”
雷暗自诧异:今日碧游宫处处透着不寻常。多宝道人似要悟道成佛,金灵讲道玄之又玄,连向来惜字如金的“三无”师叔也变得健谈起来?
他抬眼端详,见无当圣母依旧身着玄色道袍,面覆黑纱。虽装扮如故,周身神秘气息却愈发浓郁,言语间也较往日从容许多。
雷执礼道:“拜见无当圣母。”
雷赶紧行礼,解释说:“我是来求教大道的,方才正与金灵前辈讨论。”
这话一出口,就算是向来沉默的无当圣母,也忍不住露出讶异之色。
更何况,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三无”状态。
“你找金灵姐姐论道?”
她神色微妙地看向雷,不知是讥讽还是称赞,又加了一句:“你胆子倒是不小。”
金灵圣母一听,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她略带不满地说:“刚才我跟他讲了人心与道心的区别,他一下就明白了!看来不是我说得有问题,分明是那两个徒弟自己悟性不够!”
虽然她也清楚,雷大概是少数能听懂她讲道的“聪明人”,但这并不妨碍她抱怨自家徒弟“愚钝”。
“你居然听懂了金灵姐姐讲道?”
无当更加吃惊了,连面纱都掩不住她的表情。
金灵圣母有些窘迫,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先不说这个了!”
她直接打断对话,又道:“我叫你来,是要你讲讲阐教在周国那边的情况,让雷帮忙分析一下,看看对我截教会有什么影响。”
“那时你带兵去汜水关,离开不久后,我在殷地就听说周国那边‘凤鸣岐山,天降祥瑞’,我和龟灵商量,这应该就是封神开启的预兆,最后决定由我去查探,她留守都城……”
无当开始向雷讲述她这些日子的经历。
从离开都城开始,一五一十地细细道来。
“等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攻破沣城,带兵撤离,我就趁机混进城里。因为当时的留守官员全被你俘虏,城中一片混乱,也没人留意我,我就留在沣城隐居下来。”
就算不乱,也没人会在意你吧?
雷心想,无当圣母就算大摇大摆走过去,恐怕也没人理会。
除非有阐教大能在那儿,否则以她当时的状态,就算走到面前,普通人大概也视而不见吧?
不过,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无当圣母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仅存在感变强了,还从寡言少语变得滔滔不绝!
“之后那段日子,因为都城被你攻破,留守官员又被俘,姬昌在汜水关那边也投降了朝廷,整个周国几乎停摆,陷入极度混乱,烧杀抢掠随处可见。”
好家伙!
雷原以为姬昌被吹得那么厉害,周国该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才对。
闹了半天,周国也有“零元购”?
当然,从根源上说,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其实是他自己。
然而他心中并无丝毫愧疚,反而带着几分遗憾——若是当初再加把劲,周国或许更难恢复元气吧?
破城之后,雷只允许部下抢夺财物,却禁止杀戮放火。尽管掳走了大批精壮劳力,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所幸他撤离后,周人内部自生的混乱已足够让姬昌头疼。
\"这场动荡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几个大族出面才勉强维持秩序。不过这些世家也趁火 ** ,吞并了不少别家产业。若不是姬昌及时赶回,恐怕连姬家都要遭人洗劫。\"
这恰恰暴露了世家的本性。雷造成的损失,他们总要设法弥补。既然无法从外部获取,就只能从内部搜刮。经此一劫,周国的小地主怕是所剩无几了。
\"姬家父子在周国威望很高,回国后迅速稳定了局势。但重要官职空缺太多,都由姬家子弟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