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贵武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他们比我强不了多少,回是回来了,可如今都挤在大杂院里,跟老百姓没两样。对了,”他话锋一转,身子又往前凑了凑,眼神里闪烁着贪婪的光,“我那俩孩子,现在在哪儿呢?当年,可是被你给藏起来的。”
“藏?”白颖宇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那是替你养着!我就知道一个,你那闺女呀,嫁给老七了,如今是我们白家堂堂正正的七少奶奶了。”
“白景琦?”贵武的眼睛瞬间亮了,但随即又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对喽!”白颖宇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故意刺激他,“你那闺女也真能生,都六个孩子了,大的那个,都快九岁了。”
“嘿!”贵武一拍桌子,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既有惊喜,又有不甘,“这哪儿跟哪儿呀这个!我闺女……怎么就便宜了那个活土匪了!”
“便宜?”白颖宇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脆响,他指着贵武的鼻子,尖刻地说道,“你说话可得凭良心!你那是攀上高枝了!如今的老七,关里关外,大江南北,没有他的手伸不到的地方!你闺女嫁给他,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那他也得认我这个老丈人呀!”贵武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却还是强撑着嘴硬,试图找回一点面子。
“凭什么呀?”白颖宇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他向后一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止住笑,一字一句地挖苦道:“就凭你?贵武,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闺女黄春,不过是个私孩子,跟你都不是一个姓!你这老丈人,当得有名分吗?”
“可我就是黄春她爹!”贵武梗着脖子,做最后的挣扎。
“那你拿出证据来。”白颖宇冷冷地吐出七个字,像七根冰锥。
“詹府可以作证!”贵武立刻说道。
“詹府?”白颖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向前探过身子,一字一顿地嘲讽道,“詹府现在都不知道这位七少奶奶到底姓什么!你让他们作什么证?”
贵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知道自己被逼到了绝路,索性破罐子破摔,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三爷,听你的口气,你不会又想接着讹我吧?我告诉你,我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文的武的,我都照接不-不-误!”
“贵武!”白颖宇猛地一拍桌子,茶水四溅。他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贵武,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慑力,“你少他妈给我犯浑!我告诉你,我们白家现在吃的是宫廷的俸禄,四道腰牌!我侄子景怡是皇封的四品顶戴,我儿子在总理事务衙门当差!今非昔比了!怎么着,想试试?”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贵武心上。他愣住了,眼前的白颖宇,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随意糊弄的混混。
贵武眼珠一转,试图从白颖宇的脸上找到破绽:“嘿,这可不像你三爷能说的话呀。你不是一直跟二奶奶不共戴天吗?”
“那都是老黄历了!”白颖宇重新坐下,脸上竟露出一丝真诚的敬佩,“人家二奶奶,是女人当中的这个!”他用力地竖起了大拇指,“没有她,就没有我们白家的今天。我服,真的,我他妈是五体投地!”
他话锋一转,脸上的敬佩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森然的杀气。他身体前倾,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着贵武一字一句地警告道:
“你小子要是敢出幺蛾子,敢去难为景琦和黄春……我这做三叔的,就把你的蛋黄挤出来喂苍蝇,你信不信?”
听到那句“蛋黄挤出来喂苍蝇”,贵武的脸瞬间没了血色,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刚才那点凶狠劲儿,像是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泄了个干净。
他堆起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腰也佝偻了下去:“三爷,三爷您消消气。我去为难他们做什么,我还指望着他们能拉兄弟一把,让我安度晚年呢。您说……我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看到贵武这副服软的孙子样,白颖宇的火气才消了下去。他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悠然自得的派头,慢悠悠地说道:“这才像商量事的样子。看在咱们这么多年朋友的份上,我给你出个主意。”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贵武:“你呀,先得跟老七谈。你别看他是个硬汉,其实心肠软着呢,最见不得人可怜。你记住,见到他,别扯别的,你就跟他哭!你告诉他,你在新疆怎么受苦,现在怎么没活路了。你得把自己弄得就跟那个……是吧,丧家之犬似的,懂不懂啊?”
“那我不成狗了吗我?”贵武的脸上闪过一丝屈辱。
“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白颖宇毫不留情地讥讽道,“狗都比你可人疼!好歹狗还知道摇尾巴呢!”
“……行吧。”贵武彻底没脾气了,他长叹一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三爷,那您就把老七约出来,我……我照您说的办,我跟他哭。”
“好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就帮你这回。”白颖宇端起茶杯,用杯盖撇着浮沫,眼皮都不抬,“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待会儿是你们爷俩聊,我可不插嘴。你演得像不像,能做到什么程度,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行,多谢三爷指点。”贵武点头哈腰地应道,像一条准备表演的狗。
见贵武这副模样,白颖宇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即拍手叫来店里的伙计,沉声吩咐道:“去,去通知老七,就说我在一品香茶馆等他,有急事,让他立刻过来。”
伙计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去了。
一个时辰后,雅间的门被“砰”的一声猛地推开,白景琦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药味和江湖气,一进屋,眼神就像鹰隼一样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贵武身上。
他没有丝毫的寒暄,径直走到主位旁,一屁股重重坐下,椅子发出一声呻吟。他翘起二郎腿,身体向后一仰,双手抱在胸前,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居高临下的笑容。
“这不是武贝勒嘛。”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听说你从新疆回来了?怎么,没死在戈壁滩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