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然后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刑天的光学镜头亮起，猩红的光芒在黑暗中划出两道血痕。他的视野里跳动着无数错误提示，仿佛整个系统都在崩溃边缘。
\"系统重启完成。\"
机械合成的女声在颅骨内回荡。刑天尝试抬起手臂——原本应该弹出高周波刃的位置，现在只剩断裂的金属关节。
\"警告：机体完整度23%......能源核心缺失......记忆模块损坏......\"
他躺在某种金属手术台上，周围是环形排列的显示屏。空气中弥漫着防腐剂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冰冷的金属触须缠绕着他的四肢，表面覆盖着不断蠕动的纳米机械虫群。
\"你醒了，老朋友。\"
熟悉的声音让刑天的处理器瞬间过载！
金属面具人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全息键盘上敲击着。他的面具已经摘下，露出与刑天七分相似的金属面孔——只是更加苍老，锈蚀的痕迹如同皱纹般爬满脸颊。左眼是完全机械化的复眼结构，十二个微型镜头不断调整焦距。
\"博士......李......\"
刑天的声音处理器发出刺耳的杂音。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白色实验室、培养舱、还有那个被称为\"母亲\"的怪物。每一次回忆都伴随着剧烈的数据冲突，像是有什么在阻止他想起关键信息。
博士李转过身，机械义眼闪烁着病态的蓝光。他的左臂是粗糙的仿生构造，时不时迸出几颗火星。白大褂下露出机械脊椎的轮廓，每一节椎骨都镶嵌着微型处理器。
\"别激动，xt-07。\"他举起注射器，里面流动着黑色纳米液体，\"你的新心脏还没装好。\"
刑天想要挣扎，却发现四肢被某种生物机械混合的触须固定。那些触须与\"母亲\"身上的如出一辙，表面覆盖着不断开合的金属鳞片，每次收缩都会在他的装甲上留下腐蚀痕迹。
\"你......还活着......\"
博士李发出齿轮摩擦般的笑声。这笑声中夹杂着微弱的电子杂音，像是多个声音的混合体。
\"活着？\"他掀开白大褂，露出胸口的透明观察窗——里面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一颗缩小版的机械子宫，表面布满跳动的血管状电路，\"我们早就不属于那个范畴了，不是吗？\"
手术室的门突然滑开，液压装置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火花被两个清道夫押了进来。她的机械臂被卸除，腹部缠着渗血的绷带，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电击痕迹。但她的眼神依然锋利如刀，在看到刑天的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铁疙瘩！\"她的声音沙哑，\"这老变态把你从海底捞出来了！\"
博士李做了个优雅的\"请安静\"手势，机械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蓝色轨迹。
\"韩小姐，请注意言辞。\"他敲击控制台，调出一段全息录像，\"毕竟是我给了你那条漂亮的胳膊，记得吗？\"
录像显示：年轻时的博士李为失去左臂的火花安装军用级义体。画面中的火花满脸泪水，而博士李的表情温柔得近乎诡异。
火花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正好落在博士李锃亮的皮鞋上。
\"然后把它改造成杀人工具。\"她的声音里压抑着滔天怒火，\"让我亲手杀了十七个平民。\"
刑天的记忆模块突然闪过画面：火花失控的机械臂屠杀平民，而她本人绝望地哭喊。这段记忆带着明显的篡改痕迹，边缘处闪烁着数据异常的红色警告。
\"记忆......被篡改......\"
博士李满意地点头，机械义眼收缩成一条细线。
\"聪明。就像我篡改所有xt系列的记忆一样。\"他走向角落的培养舱，手指轻抚玻璃表面，\"包括你亲爱的弟弟。\"
舱内漂浮着小九的身体。男孩的胸口嵌着一颗全新的机械心脏，表面刻着\"xt-00-2\"的编号。他的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数十条数据线从脊椎接入，像提线木偶般将他悬吊在营养液中。
\"他还活着......\"
刑天的能量读数突然飙升，固定他的触须开始冒烟。黑色警告框层层叠叠地占据了他的视野，但都被他强行关闭。
博士李按下某个按钮，培养舱内的液体突然通电。
\"冷静点，除非你想看这个。\"
小九的眼睛突然睁开——完全机械化的蓝光瞳孔。他的嘴唇开合，发出与\"母亲\"相同的数百个声音重叠：
\"哥哥......加入我们......\"
声音在手术室内回荡，震得医疗器械嗡嗡作响。火花剧烈挣扎起来，却被清道夫死死按住。
\"你对那孩子做了什么？！\"她的声音几乎破音。
博士李陶醉地抚摸培养舱，手指在玻璃上留下油腻的痕迹。
\"进化。\"他的义眼转向刑天，十二个镜头同时聚焦，\"就像我进化你一样。\"
手术室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崩裂，露出后面血红色的天空——第七研究所正在沉入海底时，某种巨型机械触须将整个球形空间拖了出来。透过裂缝可以看到，三根直径超过五米的黑色触须缠绕着研究所主体建筑，表面布满了与刑天装甲相似的纹路。
\"母亲需要新家。\"博士李的声音变得狂热，机械声带因为过度激动而失真，\"而这座岛将成为她的摇篮！\"
全息地图显示：方圆十公里的海域正在被黑色物质污染，无数机械生物在海面下蠕动。它们组成一个巨大的网络，中心点正是研究所所在的位置。
刑天突然发力！一根固定触须被硬生生扯断！黑色机油喷溅在博士李的白大褂上，腐蚀出无数细小的孔洞。
\"警报！目标即将挣脱！\"
清道夫立即举枪瞄准，但火花一个扫堂腿将他绊倒！尽管失去机械臂，她的格斗技巧依然致命。一个肘击精准命中清道夫的咽喉，金属颈椎断裂的声音清脆可闻。
\"老鬼和猫娘还活着！\"她趁机在刑天耳边低语，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孩子们躲在下水道！\"
博士李不慌不忙地按下另一个按钮。
\"真是感人的重逢。\"
手术台突然变形！无数金属针刺入刑天的脊椎，强行注入黑色纳米液体。剧痛让他的光学镜头疯狂闪烁，视野被血色覆盖。那些液体像是活物般在他的装甲下蠕动，所到之处系统一个接一个失控。
\"这是'母亲'的恩赐。\"博士李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从深海中传来，\"你会成为完美的兄长......带领弟弟们建立新世界......\"
刑天的系统提示疯狂弹出：
\"检测到外来程序入侵......\"
\"记忆模块遭受攻击......\"
\"核心指令被覆盖......\"
最后的清醒时刻，刑天看向火花。女战士被重新控制住的清道夫按在地上，嘴角流血但眼神依然倔强。她的嘴唇无声地动着，重复着同一个词。
\"杀......了我......\"刑天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个字都耗费巨大能量。
火花摇头，泪水混着血水滴落。她的眼神在说：活下去。
博士李的狂笑中，黑色液体完全注入刑天体内。他的光学镜头从猩红变为与\"母亲\"相同的机械蓝，瞳孔分裂成六个同心圆环。
\"欢迎回家，xt-07。\"
当刑天再次站起时，他的装甲已经变成与触须相同的生物机械混合体。胸口嵌着全新的黑色核心，跳动着与\"母亲\"完全同步的节奏。原本破损的部位被黑色物质填补，形成诡异的活体装甲。
火花被清道夫拖向门口。她死死盯着刑天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铁疙瘩......\"
刑天——不，现在应该叫xt-07完全体——缓缓转头。他的声音变成数百个音调的重叠，每个音节都带着诡异的回声：
\"准备......迎接......新生......\"
博士李满意地拍手，机械手掌碰撞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完美！现在，让我们唤醒其他孩子。\"
他按下总开关，二十个培养舱同时亮起蓝光。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一个孩童，胸口跳动着机械心脏。那些心脏的跳动频率逐渐同步，最终与刑天胸口的黑色核心形成完美共振。
而在海底深处，被黑色物质污染的海洋突然沸腾。三艘潜艇大小的机械触须破水而出，每根触须顶端都长着与刑天相同的金属面孔。
它们齐声宣告，声音震碎了沿岸建筑的玻璃：
\"母亲......苏醒了......\"
研究所外墙的监控画面显示，黑色物质已经覆盖了整座岛屿的东海岸。它们像有生命般蠕动着向内陆蔓延，所过之处无论是机械还是生物都被同化成相同的黑色物质。几个来不及撤离的研究员被黑色浪潮吞没，他们的尖叫声在接触到物质的瞬间变成了机械化的嗡鸣。
火花被拖出手术室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刑天走向培养舱阵列。他的背影已经与记忆中那个沉默的战士截然不同，每一步都带着非人的精确与协调，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
而在手术室角落的阴影里，一颗被丢弃的红色光学镜头微微闪烁，像是垂死挣扎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