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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轻剑斩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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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莫叹朝堂多激辩,安危系此寸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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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

《大吴会典?都察院志》载:“都察院掌监察百官,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得直言无隐。”

德佑二十八年冬,京师都察院衙门前的青石板路上,忽多了一块丈高青石。石身光洁,无雕无饰,唯正面刻 “谢青天” 三个大字,笔力遒劲如松,入石三分,却无落款。百姓传言,此石乃江南苏州、湖广武昌、陕西西安等地百姓自发运来,选石于太湖之滨,凿石于秦岭之麓,历时三月,跋涉三千里,途经八省,沿途百姓争相推车、献粮,只为感念左都御史谢渊五年来的清正 —— 自德佑二十年任左都御史,谢渊革除都察院积弊十七项,弹劾贪腐官吏九十二人,平反冤狱三十五起,江南盐税案、湖广粮仓案、陕西土司案皆由其彻查,涉案者上至藩王亲信,下至县丞小吏,无一徇私。

时人谓之 “清风石”,民谣传唱:“石立都察前,清风满长安;谢公持铁笔,贪官夜难眠。” 德佑二十八年腊月廿三,德佑帝萧桓微服至都察院,见谢渊正率御史躬身擦拭石上积雪,石缝间未留半分尘泥。萧桓笑问:“五年铁面,弹劾无数,何以得此民心?” 谢渊直身行礼,答曰:“臣无他能,唯守‘规矩’二字。国法如石,需常拭方不蒙尘;民心如镜,需清正方映清明。臣不过是执国法之笔,拭民心之镜,清风自在民心,非臣之功。” 萧桓颔首,当日回宫即赐 “风纪匡时” 金匾,悬于都察院大堂。

边尘暗度雁门关,烽火遥连铜柱山。

满殿朱紫皆请战,一袍青简独言艰。

君心未决敲龙案,臣意难平叩圣颜。

莫叹朝堂多激辩,安危系此寸心间。

德佑二十九年九月十二,秋霜初降,京师紫宸殿的琉璃瓦上覆了层薄白,像蒙了层霜雪的玉璧。殿外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袅袅升腾,却驱不散满殿的凝重 —— 御案上堆叠的边报,已高过三寸,最上面那份来自大同总兵周毅的急报,朱笔批的 “急报” 二字洇透了纸背,红得刺眼。

寅时三刻,通政司少监跌跌撞撞冲进养心殿,手里举着八百里加急的塘报:“陛下!北元骑兵破云州三寨,守将阵亡;南越水师围钦州港,渔船尽被掳走!” 彼时德佑帝萧桓刚披衣坐起,接过塘报的手微微发颤。云州距大同仅百里,钦州港是南疆门户,战火已烧到了家门口。

辰时整,紫宸殿钟鸣三响,文武百官按品级列班,靴底踏过汉白玉阶的声响整齐划一,却掩不住衣袍下的躁动。萧桓升座时,目光扫过殿中群臣,见兵部尚书李肃的朝服领口微敞,显然是一路急奔而来;几位武将出身的勋贵,腰间玉带系得匆忙,鬓角还沾着晨霜 —— 他们昨夜必是聚在一处,早议好了说辞。

“诸位爱卿,北境、南疆急报接踵而至,” 萧桓的声音透过殿中的藻井回荡,带着未散的沙哑,“北元破云州,南越围钦州,卿等有何良策?”

话音未落,兵部尚书李肃已出列,撩袍跪地。他年过五旬,两鬓斑白,却声如洪钟:“陛下!北元新汗孛罗帖木儿刚立,部落离心,正是虚弱之时;南越国王陈日煃刚平内乱,兵力虚耗,不堪一击!此时举兵,一鼓可破,若迁延观望,待其根基稳固,再想除患,难上加难!”

话音刚落,翊麾将军、忻城伯赵武紧随出列,铁甲碰撞声在殿中格外清脆:“李尚书所言极是!臣愿领兵五千,直捣北元王庭;南疆可遣威远伯李穆,他熟习百越地形,定能荡平钦州之围!” 他身后几位武将纷纷附和,“请陛下下旨,扬我国威!” 声浪此起彼伏,几乎要掀翻殿顶的描金穹顶。

萧桓指尖无意识地叩着御案,案上的边报他已看了整夜。周毅在大同的奏报里写:“北元骑兵甲胄鲜明,粮草充足,不似新汗初立之弱”;广西副总兵林策的塘报提:“南越水师战船皆为新造,火炮精良,恐有备而来”。可李肃说 “北元虚弱”“南越强弩之末”,与边报所言,竟全然相悖。

他看向阶下的宗室亲王,蜀王萧恪捋着花白的胡须,慢悠悠道:“陛下登基二十七载,仁厚待民,然蛮夷畏威不怀德。今战火已起,若不示以兵威,恐四夷皆起轻慢之心,损我大吴天威。” 几位亲王纷纷点头,连素来主和的几位亲贵都皱眉道:“蜀王所言有理,当战。”

满殿几乎一片请战之声,朱紫官袍在晨光中晃动,像一片涌动的浪潮。萧桓心里却躁得慌,像揣了团乱麻。他想起元兴帝萧珏当年五征漠北,虽拓地千里,却耗空了国库,终致永熙初年流民四起;想起先太子萧震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 “治国如行船,急则易覆”,那时他才十二岁,却记了一辈子。

“陛下,” 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穿透了请战的喧嚣,“臣有本奏。”

萧桓抬眼,见左都御史谢渊从文官列中走出。他穿着件半旧的青色素面朝袍,腰束乌角带,在满朝朱紫金绯中,像一竿翠竹立在繁花里。谢渊年过四十,面容清癯,眼角有细纹,却目光如炬,捧着一卷奏折,缓步走到殿中,躬身行礼:“陛下,臣连夜草就《边事十忧折》,恳请陛下御览。”

李肃眉头立刻皱起。谢渊自德佑二十年任左都御史,以刚直闻名,三年前查镇刑司私放死囚案,连魏庸的门生都敢弹劾,是出了名的 “认理不认人”。此刻他出来奏事,必是要唱反调。

“谢御史,” 李肃抢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耐,“边烽已燃,云州三寨百姓遭屠戮,钦州港渔户被掳走,此时不议出兵救民,反倒说‘忧’,莫非是要等贼寇打到京师不成?”

谢渊没看李肃,只垂眸对萧桓道:“陛下,臣非不救民,实因救民需先虑万全。边烽虽急,六师不宜轻出 —— 臣有十忧,皆关乎国本,不敢不奏。”

“哦?” 萧桓示意内侍接过奏折,“你且说说,第一忧是什么?”

谢渊朗声道:“第一忧,粮草转运之难。北疆大同至京师,需经居庸、宣府三关,山路崎岖,秋霜后积雪封道,十万石粮草运抵前线,耗损恐过半;南疆钦州至梧州,需溯江而上,瘴气正盛,运粮士卒易染疫病,往年每运万石粮,死者十之二三。今边报言北元囤粮漠南,南越储粮谅山,我军若轻出,粮草未到,军心先乱。”

户部尚书王佐闻言,忍不住出列附议:“谢御史所言不虚。户部现存粮仅八十万石,京师禁军及京营月需五万石,若调十万兵出征,北疆月需粮三万石,南疆月需两万石,再加转运耗损,恐支撑不过半年。若秋冬无大熟,来春必致饥馑。”

李肃冷笑道:“王尚书过虑了!北元、南越皆游牧渔猎之国,不事耕种,粮草岂能久支?我军只要速战速决,取敌之粮补己用,何愁粮草不足?”

“李尚书此言差矣。” 谢渊转向李肃,目光平静却锐利,“北元虽不耕,却劫掠边民储粮,云州三寨被破后,其粮仓已囤粮五千石;南越近海,渔盐之利丰厚,谅山堡储粮万石,皆有据可查。反观我军,边镇存粮如大同仅余三万石,凭祥不足两万石,若速战不成,反被敌困,粮草断绝之日,便是军溃之时。”

殿中稍静,几位文官开始交头接耳。蜀王萧恪轻咳一声:“谢御史未免太过谨慎。我大吴自神武皇帝开国,元兴帝五征漠北,哪次不是粮草随行?今国力虽不如元兴年间,然对付北元南越,尚有余力。”

“蜀王殿下有所不知。” 谢渊语气恭敬却坚持,“神武皇帝征漠北,先备粮三年;元兴帝五征,每战前必遣御史巡查粮道。今边报急如星火,若仓促调粮,难保无克扣、迟滞之弊 —— 前日元兴帝实录载,永乐十二年征瓦剌,因运粮官私扣粮草,致前锋军三日无食,大败而归。臣不敢让今日重蹈覆辙。”

他引经据典,语气不卑不亢,李肃一时语塞。萧桓翻看手中的《边事十忧折》,第一忧后附着详细的粮道图,标注着北疆 “居庸关至大同需七日,遇雪则延五日”,南疆 “梧州至钦州需十日,瘴河区易翻船”,墨迹工整,显是连夜核查而成。

“第二忧呢?” 萧桓追问,指尖在 “粮道耗损三成” 字样上轻叩。

“第二忧,边军战力之虚。” 谢渊声音愈发沉凝,“大同镇原额兵三万,去岁调延绥防秋五千,至今未还;现存兵两万五千,老弱病残占三成,新募之卒未习骑射,拉弓不过五石。臣前日出巡宣府,见守兵甲胄多锈蚀,火器十中三坏。北元骑兵皆为百战之卒,我若调京营补充,京师空虚,恐生内患。”

忻城伯赵武按捺不住,厉声反驳:“谢御史危言耸听!大同镇兵皆是边地健儿,常年与北元周旋,岂能是‘未习骑射’之辈?京营神枢营五千骑,皆是百战精锐,调之北疆,必能破敌!”

“赵将军,” 谢渊转头看他,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玉带,“神枢营确是精锐,然京营总兵力不过五万,守京师需三万,可调之兵仅两万。北疆调五千,南疆再调五千,余兵不足万,若镇刑司或诏狱署有异动 ——” 他话未说完,殿中已起了一阵骚动。

镇刑司是皇帝亲设的特务机构,由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直接对皇帝负责,权势滔天;诏狱署专理钦案,手段酷烈。近年镇刑司太监魏忠与魏庸勾结,屡干朝政,朝臣多有忌惮。谢渊提及京营空虚恐生内患,正是点出这层隐忧。

萧桓的脸色沉了沉。上月玄夜卫指挥使密报,魏忠私调镇刑司番役三百,屯于京郊庄园,不知意欲何为。若此时京营空虚,确是隐患。

“第三忧,敌情虚实难辨。” 谢渊继续奏道,“边报言北元新汗根基未稳,然据大同谍者回报,北元太师也先已掌兵权,部落首领皆受其节制;言南越内乱方歇,然广西土司赵世荣密报,南越辅国将军陈日熞已平定内乱,兵力增至三万。更可疑者,北元破云州在九月初五,南越围钦州在九月初七,相隔两日,似有呼应。臣恐边报所言‘敌弱’,是诱我轻出之饵。”

这话如一盆冷水,浇在请战的热浪上。左都御史掌监察,都察院辖十三道御史,巡按各地,谍报向来精准。谢渊说 “敌情虚实难辨”,绝非空穴来风。

李肃强辩道:“就算二寇有呼应,不过是乌合之众!北元畏我大吴天威久矣,南越更是我朝藩属,此战必胜,何惧之有?”

“必胜?” 谢渊微微抬眼,目光如刀,“李尚书可知,永乐十二年,元兴帝征瓦剌,初战告捷,因轻追敌,致大军困于忽兰忽失温,损兵三万;永熙三年,征南越,因轻信‘敌内乱’谍报,孤军深入,副将阵亡,粮草尽失。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岂能因‘必胜’二字,置数万将士性命于不顾?”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元兴帝征瓦剌之败、永熙帝征南越之损,皆是大吴朝堂不愿提及的隐痛,谢渊此刻重提,满殿鸦雀无声。

萧桓握着奏折的手指微微收紧。谢渊的《边事十忧折》,每一条都戳在要害上:粮草、兵力、敌情、内患…… 桩桩件件,都是他心里 “躁得慌” 的缘由。

“谢御史,” 一位素以温和闻名的阁老开口,带着几分劝诫,“你所言皆有理,然边民正遭屠戮,若不出兵,何以安民心?何以对天下?”

“阁老大人,” 谢渊躬身道,“安民心不在轻出,而在‘守御有方,救民有策’。臣请陛下先下三令:一令大同总兵周毅加固城防,调宣府兵五千援大同,阻北元南下;二令广西副总兵林策死守钦州,调广东兵三千援南疆,解钦州之围;三令户部速运粮草至边镇,工部赶造火器甲胄,补足边军之缺。待粮草备足、敌情查清、京营稳固,再议出征不迟。”

这是畏敌怯战!” 李肃怒声道,“等你备足粮草,云州、钦州早已失守,边民尸骨无存!”

“李尚书!” 谢渊的声音陡然提高,青袍下的身子微微颤抖,却不是怕,是怒,“臣若畏敌,三年前不会闯镇刑司诏狱救张万成;若怯战,不会弹劾魏庸门生!臣忧的是‘轻出则败,败则国危’!汉武帝因马邑之谋轻出,致匈奴长驱四十载;唐太宗因急于灭高句丽,耗空国库,晚年民生凋敝。我大吴自神武皇帝开国,经永熙、元兴诸帝励精图治,才有今日国泰民安,岂能因一时之怒,毁于一旦?”

他越说越激动,袍袖翻飞:“云州三寨之仇要报,钦州渔户之恨要雪,但报恨雪仇需有万全之策!若十万大军轻出,败则贼寇更骄,边民更苦;胜亦耗损国力,难以为继。臣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听臣十忧,再做决断!”

说完,他 “扑通” 一声跪下,将奏折高举过顶:“臣愿以左都御史之职担保,若依臣策,先守后战,三月内必能解云州、钦州之围;若轻出致败,臣请领死罪!”

殿中彻底安静了。谢渊的声音还在殿中回荡,带着金石般的坚定。满朝文武看着跪在地上的青袍身影,有的面露钦佩,有的神色复杂,有的则满眼怨怼。

萧桓望着谢渊,想起他三年前查张万成案,面对镇刑司的威胁,寸步不让;想起他改革都察院,让积案如山的冤狱得以昭雪;想起百姓送他 “清风石”,刻 “谢青天” 三字 —— 这是个心里装着百姓和江山的人,绝非空谈误国之辈。

御案上的边报还在散发着油墨味,云州三寨的惨状、钦州港的哭声仿佛就在眼前。可谢渊的十忧,桩桩件件都扎在要害上:粮草、兵力、敌情、内患…… 哪一条考虑不周,都可能万劫不复。

“陛下,” 李肃见萧桓的目光从谢渊身上移开,扫过殿中群臣。李肃的脸涨得通红,手按在腰间的玉带扣上,指节发白;忻城伯赵武眉头拧成疙瘩,不住地跺脚;户部尚书王佐低头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朝珠;几位亲王交头接耳,蜀王萧恪的脸色阴晴不定 —— 显然,谢渊的话已让他们动摇。

“李尚书,” 萧桓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谢御史所言‘粮草转运之难’‘敌情虚实难辨’,你可有应对之策?”

李肃一怔,随即躬身道:“陛下,粮草可令户部加征秋粮,漕运改陆运,日夜兼程;敌情可遣玄夜卫精锐深入敌营,查实虚实。

臣请陛下相信边军战力,只要圣旨一下,将士必能奋勇杀敌!”

“加征秋粮?” 谢渊立刻反驳,“德佑二十七年南涝北旱,百姓本就困苦,今秋刚收新粮,若再加征,恐激起民变。前日元兴帝实录载,永乐十三年加征边粮,山东流民起事,耗兵三万才平定,此殷鉴不远。” 他转向萧桓,“陛下,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若因加征粮草失了民心,即便胜了边战,国本亦危。”

王佐连忙附和:“谢御史所言极是。户部去年已免南直隶、浙江税粮三成,今若加征,恐难推行。且漕运改陆运,需征调民夫十万,误了秋收,明年粮产更减,恶性循环,得不偿失。”

李肃一时语塞,转而看向武将列:“诸位将军,北元南越不过跳梁小丑,我大吴铁骑岂会惧之?”

忻城伯赵武出列道:“陛下,臣愿立军令状!领神枢营五千骑赴北疆,一月内必破漠南敌营,若不成,甘受军法!” 几位武将纷纷附和:“臣等愿同立军令状!”

谢渊看着他们,叹了口气:“诸位将军忠勇可嘉,然军令状不是戏言。漠南多戈壁,北元熟悉地形,若设伏兵,我军深入则易陷重围。永乐二十一年,元兴帝征北元,丘福将军轻敌冒进,率千骑追击,全军覆没,此血教训,岂能忘却?”

丘福之败是大吴军事史上的耻辱,当年丘福因急功近利,不听劝阻,致十万大军损折过半,元兴帝震怒,自此对北元用兵愈发谨慎。谢渊重提此事,武将们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萧桓的指尖在御案上轻轻叩着,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谢渊的每一条忧虑,都有史实佐证,有数据支撑,绝非空泛的 “畏战”;而李肃等人的请战,虽有忠勇之心,却多凭血气,少了周全考量。

“谢御史,” 萧桓问道,“你说有‘十忧’,除了粮草、兵力、敌情,还有哪七忧?”

谢渊朗声奏道:“第四忧,将帅人选难择。北疆需熟蒙古习性之将,南疆需知百越地形之帅,然边镇总兵多有调动,大同总兵周毅虽勇,却欠缺全局之谋;广西副总兵林策虽稳,却兵力不足。若调京营勋贵,恐水土不服,指挥失当。神枢营总兵张峦虽出身将门,然久居京师,未历边战,若遣北疆,恐难应变。”

“第五忧,土司离心之险。南疆土司虽受朝廷节制,然南越许以‘分地之利’,广西侬氏、云南孟养部皆有观望之意。上月侬氏土司侬智高遣使入谅山,与陈日熞密谈三日,虽未叛,然贡赋已迟缴半月。若我军轻出失利,土司恐倒戈相向,腹背受敌。”

“第六忧,币藏空虚之困。近年黄河治理耗银三百万两,赈灾用银二百万两,国库余银不足五百万。出兵十万,仅粮饷、军械、赏银便需耗银百万,若战事迁延,恐需加征赋税,动摇国本。永熙年间征安南,耗银五百万,致江南盐税加征三成,民怨沸腾,此非盛世之象。”

“第七忧,冬防将至之迫。北疆十月飞雪,边军冬衣、炭火尚未备足,大同总兵周毅奏‘现存冬衣仅万套,不足半数’。若此时开战,将士寒冻作战,非冻死即冻伤,何以言胜?往年十一月后,北疆战事皆停,盖因天寒难行,今若违时出兵,实违天时。”

“第八忧,镇刑司干政之患。镇刑司太监魏忠与魏庸勾结,屡插边事。上月大同粮道受阻,查系镇刑司番役私扣粮草倒卖,臣弹劾三次,皆被压下。若京营空虚,魏忠恐借机揽权,干预军务,前明永乐年间宦官干政误国之祸,不可不防。”

“第九忧,谍报传递之滞。北疆至京师千里,快马需五日;南疆至京师万里,驿马需十日。若战事急变,军情传递滞后,远水难救近火。元兴帝征瓦剌时,忽兰忽失温之战,前锋急报迟三日送达,致援军错失时机,此教训当记。”

“第十忧,胜后安置之难。即便侥幸破敌,北元退回漠北,南越缩回境南,我军亦难常驻。北疆漠南多荒漠,驻军需年年转运粮草,耗损巨大;南疆谅山多瘴疠,久驻则士卒多病。永熙帝弃安南,正因此地‘守之无益,弃之无损’,今若轻取再弃,反损天威。”

十条忧虑,条条切中要害,从将帅到土司,从国库到冬防,从内患到善后,环环相扣,将轻出之弊剖析得淋漓尽致。殿中静得能听见香炉里香灰落下的声音,连最主战的忻城伯赵武,也垂下了头。

萧桓看着御案上的《边事十忧折》,墨迹犹新,显然是连夜写就。每一页都密密麻麻,标注着数据、引着史实,甚至附了边镇兵力、粮草的明细账册 —— 谢渊为了这道奏折,必是彻夜未眠。他想起先皇永熙帝萧睿的教诲:“治国如弈棋,一步错,满盘输。边事尤甚,宁缓勿急,宁慎勿轻。” 当年永熙帝面对安南叛乱,力排众议,先遣使安抚,再练兵备粮,三年后才出兵,终获全胜,正是 “慎战” 的典范。

“李尚书,” 萧桓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谢御史所言十忧,你可有逐条应对之策?”

李肃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条也答不上来。谢渊的十忧,涉及粮草、兵力、敌情、内患等方方面面,非一日之功可解,岂是仓促之间能应对的?他脸色涨得发紫,却不得不承认,谢渊的每一条都在理,若再强辩,反倒显得自己不顾国本。

“陛下,” 谢渊再次叩首,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声音却愈发坚定,“臣非反对出兵,实反对‘轻出’。边民遭难,臣心如刀割,然救民需先保军,保军需先安国。臣请陛下依臣三策:一、命兵部会同玄夜卫,严查北元、南越真实兵力,五日内向陛下回报;二、令户部即刻调拨粮草五万石、冬衣两万套,运抵大同、凭祥,先解边军燃眉之急;三、暂调宣府兵五千援大同,广东兵三千援钦州,加固城防,待查清敌情、补足粮草,再议出征。”

王佐立刻附和:“臣愿领户部,三日内科派粮草,五日内启运,绝不延误!查大同仓现存粮三万石,凭祥仓一万八千石,加拨五万石后,可支一月,足够支撑至查清敌情。”

兵部侍郎周伦也道:“臣愿协查敌情,玄夜卫已遣十名精锐谍者,分赴漠南、谅山,五日必能回报真实兵力、营垒分布,绝不敢虚报。”

萧桓点点头,目光扫过殿中。蜀王萧恪见风向已变,捋着胡须道:“谢御史之策稳妥,既解边军燃眉,又不冒进,陛下可纳之。” 几位亲王纷纷附和,连之前请战的几位武将,也垂下了头,默认了谢渊的主张。

萧桓看向李肃,语气缓和了些:“李尚书,边事紧急,然‘欲速则不达’。谢御史之策,先固防,再查敌,后出兵,合乎兵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理,你以为如何?”

李肃嘴唇动了动,终是躬身道:“陛下圣明,臣遵旨。臣愿协查敌情,督办粮草转运,绝不敢因私废公。”

萧桓长舒一口气,指尖终于停住叩击御案。晨光透过殿门的朱漆棂格,在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得谢渊青袍上的褶皱都清晰可见。他知道,这场廷议的胜负已分,虽未出兵,却守住了最关键的一步 —— 不冒进,不盲动。

“准奏。” 萧桓拿起朱笔,在《边事十忧折》上批道:“依谢渊所奏,兵部、户部即刻行事,五日后续议。” 写完,将奏折递给内侍,朗声道:“传旨:左都御史谢渊协兵部、户部,核查边军实情,督办粮草转运,凡涉边事,皆可节制相关衙门;玄夜卫指挥使领谍者,五日内核实北元、南越兵力、营垒、粮草,不得延误;宣府总兵杨洪,即刻调兵五千援大同,听周毅节制;广东总兵韩观,调兵三千援钦州,听林策节制;户部即刻调拨粮草五万石、冬衣两万套,分运大同、凭祥,王佐亲督,十月初一前需到。”

遵旨!” 谢渊、王佐、周伦、杨洪、韩观等人齐声应道,声音洪亮,震得殿中香炉里的香烟都晃了晃。

谢渊起身时,后背的朝袍已被汗水浸湿,膝盖因久跪而发麻,却挺直了脊梁。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中,李肃避开了他的视线,忻城伯赵武面色悻悻,蜀王萧恪微微颔首,萧桓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赞许。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主战与守御的争论远未结束,五日后续议,才是真正的考验,但至少,暂时避免了仓促出兵的危局。

李肃看着谢渊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并非不知粮草之难、敌情之险,只是边烽太急,边民太苦,他盼着速战速决,却忽略了周全。谢渊的十忧,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自己的急躁,也照出了朝堂的隐忧。

萧桓看着阶下的群臣,心里的躁乱渐渐平息。秋风吹过殿角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为这场艰难的决策伴奏。他知道,边烽仍在燃烧,北元的铁骑还在大同城外徘徊,南越的战船还在钦州港游弋,但只要守住 “谨慎” 二字,君臣一心,总能找到破局之法。

“退朝。” 萧桓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御案,带起一阵微风,吹得案上的边报轻轻翻动,露出周毅奏报里的一句话:“边军虽苦,愿守待援,不敢轻战。”

卷尾

《大吴史?谢渊传》载:“渊字玄桢,德佑二十年拜左都御史,在职五年,以‘清、慎、勤’为纲。清则拒贿金三万两,却赠粮千石与寒士;慎则核案必亲至,平反湖广‘赵氏灭门案’时,冒雪查访三月,终得真凶;勤则每日寅时入衙,亥时方归,都察院案卷积尘为之一扫。

德佑二十八年冬,百姓献‘清风石’于衙前,无落款,盖隐其名,唯寄民心。帝观石时,渊言‘清风在法不在人’,帝深嘉之,赐‘风纪匡时’匾,渊悬于大堂,曰:‘此匾当归都察院诸御史,非一人之荣。’

及德佑二十九年边烽起,廷议主战者众,渊独持《边事十忧折》,历数轻出之弊,引史据典,力主‘先守后战’,帝纳其言,终免仓促之失。时人评曰:‘谢公之勇,不在披甲战阵,而在犯颜直谏;其功,不在拓土开疆,而在安国保民。’

论曰:都察院为风纪之司,御史为天子耳目,非清正敢言者不能任。谢渊以一身清风,化朝堂浊气,以十忧忠言,定边事缓急,所谓‘国家柱石’,莫过于此。后世观‘清风石’者,皆知大吴吏治之清明,自渊始盛。”

后世史官评曰:“自古直臣多招怨,清官难久任,然谢渊在职五年,弹劾者畏其法,百姓敬其德,天子信其忠,何也?盖因其心在国,不在身;其志在民,不在名。清风石立,非立谢渊,而立国法之威、民心之向也。”

(廷议暂歇。谢渊回都察院后,即刻调十三道御史分赴边镇核查;王佐在户部连夜科派粮草,驿马已备;玄夜卫谍者换上胡服、越装,悄然出京。五日后的紫宸殿,将迎来更激烈的交锋,而漠南的风、南疆的瘴,已在等待大吴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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