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潮褪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战场和劫后余生的死寂，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焦糊与冰寒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短暂的喘息后，一种新的氛围开始在人群中弥漫开来，疲惫、警惕，更是对接下来四天秘境时光的各自盘算。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陈玉书。
他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惊骇与不甘，目光扫过并肩而立、气息深沉的谢观雪与李青萤，最终落在旁边那头缩小了体型、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凶威的血苍狼，以及那只看似不起眼、实则深不可测的金翎雕身上。
两头八阶凶兽，如同两座无法逾越的巨山，沉甸甸地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陈玉书深吸一口气，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极其不自然的笑容，对着谢观雪和李青萤拱了拱手：“谢公子、李姑娘，此番兽潮之危，全赖二位力挽狂澜，陈玉书代陈家子弟，谢过二位救命之恩！”
他的话听起来真诚，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和忌惮，却瞒不过有心人。
“只是……”陈玉书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试探：“谢公子方才破渊而出，灵力惊人，竟能力挽狂澜，想必在无生涧下，定是得了莫大的机缘造化，真是可喜可贺。”
此言一出，楚红袖、段无涯、东方晴雪，乃至他们身后的子弟们，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谢观雪身上。
是啊，那惊天动地的破渊一剑，瞬间冰封兽潮的恐怖威压，与五年前截然不同、仿佛脱胎换骨般强大而深不可测的气息……无一不在昭示着，谢观雪在无生涧底，必然是获得了难以想象的机缘。
甚至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灵源道人的传承。
贪婪、羡慕、嫉妒、忌惮……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众人眼中交织。
谢观雪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仿佛陈玉书的试探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风。
他冰蓝色的瞳孔淡漠地扫过众人，目光如同实质的寒流，让所有被触及的人心头都是一凛，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机缘与否，与尔等何干？”
谢观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冷硬，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如同冰锥刺骨：“兽潮已退，此地机缘已尽，如今只剩下四日，诸位不如尽早另寻他处。”
他的话语毫不客气，甚至带着一丝驱赶的意味，但此刻，没有人敢反驳。
因为他展现出的实力太过恐怖，更因为他身边还站着李青萤——一个能同时驱使两头八阶妖兽、手段莫测的女子。
金翎雕已是震撼，血苍狼的出现更是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这两头凶兽，任何一头都足以将在场除了谢观雪和李青萤之外的所有人撕成碎片。
楚红袖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她对李青萤的欣赏和好奇更甚，但同时也深知此刻绝非深交或探寻秘密的时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诸多疑问，率先抱拳道：“谢公子所言极是，此地凶险，又经大战，已非久留之地。”
“红袖便带楚家子弟先行一步，另寻机缘，救命之恩，楚家铭记。他人若有需要，楚家定当回报！”
说完，楚红袖深深看了李青萤一眼，眼神中包含了感激、探究和一丝心照不宣的复杂。
随即，她不再犹豫，果断挥手：“楚家子弟，随我走！”
赤焰雀发出一声低鸣，楚家众人带着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庆幸，迅速收拾残局，朝着涧口另一个方向快速离去。
段无涯更是干脆，他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对着谢观雪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仿佛是对方才并肩作战的认可，又像是对强者的一种致意。
然后，他看也不看其他人，转身便走，身形几个闪烁，便消失在嶙峋的乱石阴影之中，如同一柄归鞘的利剑，孤傲而决绝。
段无涯的目标，始终是更强大的对手和磨砺自身剑道的机缘。
至于东方晴雪，她的情况不太好，脸色苍白，气息虚弱，捂着布满裂缝的天机盘，对着李青萤和谢观雪的方向，微微欠身。
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晴雪……谢过二位，天机混沌，此地非吾久留之地，告辞。”
东方晴雪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在两名东方家护卫的搀扶下，也很快离开了这片血腥之地。
最终只剩下陈玉书和他身后脸色苍白的陈家子弟。
陈玉书脸色变幻不定，看着谢观雪冰冷孤高的背影，李青萤平静无波的眼神，以及两头看似懒洋洋、却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八阶妖兽，心中那点不甘和贪婪都被理智死死压住。
他咬了咬牙，最终也只能憋出一句：“陈某……告辞，祝二位好运！”
说罢，陈玉书几乎是带着手下仓皇逃离，生怕慢了一步，那两头凶兽就会改变主意，什么机缘，什么无生涧的秘密，在绝对的实力和死亡的威胁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他需要立刻找到安全的地方休整，更需要好好想想，出去后该如何面对一个实力深不可测，还可能与谢家彻底决裂的谢观雪，以及他身边那个更加神秘莫测的李青萤！
*
转眼间，喧嚣混乱的无生涧口，除了满地狼藉的妖兽残骸和尚未散尽的硝烟血腥，便只剩下谢观雪和李青萤一行。
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破碎山壁的呜咽声。
就在寂静降临的刹那，一直如同冰雕般挺立着，散发着强大而稳定气息的谢观雪，身形忽然极其轻微地晃了一下。
动作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若非李青萤的心神从始至终都系在他身上，恐怕也会忽略，她敏锐地捕捉到，他原本平稳悠长的呼吸，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随即又强行恢复平稳。
谢观雪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但李青萤却能感觉到，那背影深处似乎透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强弩之末的虚弱。
“谢观雪？”李青萤的心猛地一紧，立刻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急切。
闻言，谢观雪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依旧如冰雪般冷白，看不出丝毫异样，甚至连眼神都维持着惯有的深邃与平静。
然而李青萤却清晰地看到，他冰蓝色的瞳孔深处，如亘古寒星般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
更让她心头揪紧的是，他垂在身侧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正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和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