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着焦糊味灌进鼻腔时，方仁杰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那股味道刺得他喉头发紧，像是有火炭顺着气管往下滚。
柳姑娘拽着他的胳膊往山下跑，可他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方才火光里那道身影，眼尾的小痣、琥珀色的眼睛，和他从小到大对着铜镜描摹过无数次的轮廓，重叠得严丝合缝。
风中夹杂着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与瓦片碎裂的闷响，像是谁在耳边低语过往。
“松手！”他突然反手扣住柳姑娘的手腕。
指尖传来她脉搏的跳动，急促而有力。
月光下她的瞳孔骤缩，粗布衣裳下的肌肉绷紧如弦，显然早有防备。
夜风卷起她鬓角几缕发丝，拂过方仁杰的脸颊，带着一丝草灰的味道。
方仁杰却顾不上这些，他望着被火光照得发亮的庄门，声音发哑：“我娘在里面。”
柳姑娘的手劲陡然加重，拽得他肩膀生疼：“那是火场！主屋房梁早塌了，你就算现在冲进去——”
“我娘死在二十年前。”方仁杰打断她，喉咙像被火炭烫过，“可刚才那个人……”他摸向腰间半块玉牌，触手温凉，仿佛从冰湖深处取出的玉石。
山风卷起火星子扑来，柳姑娘鬓角的草茎被烧着，她猛地甩头拍灭，这才注意到方仁杰眼底的红：“你疯了？”她压低声音，语气里藏着怒意和担忧，“千面会的人还在附近，火起得蹊跷，说不定是引君入瓮——”
“轰！”
一声炸响从庄内传来，东厢房的雕花窗棂被气浪掀飞，带起的火星子劈头盖脸砸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灼热与灰烬交织的气息，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火焰吞没。
方仁杰借势甩开柳姑娘的手，腰间铜钲“当啷”坠地——那是他藏短刃的家伙，此刻倒成了累赘。
金属撞击地面的声响在火海中格外清脆。
他踢开铜钲，朝着火场狂奔时，听见柳姑娘在身后喊：“我去叫吴叔！半柱香内不出来……”
后半句被风声撕碎了。
方仁杰冲进庄门的刹那，热浪裹着灰烬扑面而来，熏得他睁不开眼。
皮肤像是被无数细针扎着，呼吸间满是灼烧的痛感。
他摸索着扒住廊柱，指甲缝里嵌进烧裂的木渣，却感觉不到疼——记忆里奶娘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你娘死时，心口还护着半块玉牌”，此刻那道身影点心口的动作，像根细针扎进他太阳穴。
“断者不续，断则重生。”
低语声从头顶传来，混着火焰爆裂的嘶吼，像浸了冰水的银针，直接扎进他识海——是母亲的声音，和奶娘转述的一模一样，尾音带着点江南软语的甜。
他踉跄着扶住墙，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机械音混着噼啪的火势：“检测到关键悬案介入，选项生成中……”
“是否继续搜索\/立刻撤离？”
方仁杰抹了把脸上的汗，汗里混着烟灰，擦得脸颊生疼。
他望着主屋方向，那里的火势最猛，梁木断裂的声音像有人在敲丧钟。
“继续搜索。”他咬着牙说出选项，系统“叮”的一声确认，紧接着后颈被火燎得发疼——有火星子落在衣领上，他拍灭时摸到腰间短刃，金属凉意让他清醒些。
密室入口在主屋香案下。
方仁杰记得方才拓地图时，书桌上积灰被他摸出个掌印，而香案下的青砖缝隙里没有灰，显然常有人开合。
他踹开烧得焦黑的香案，青砖“咔”的翻起，浓重的焦糊味混着血腥味涌出来——和二十年前神判门灭门那晚的味道，一模一样。
密室很小，只能容一人躬身。
方仁杰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出墙角蜷缩的焦尸。
尸体烧得只剩骨架，却在右手腕处缠着未烧尽的丝绦，掌心紧攥着什么。
他屏住呼吸掰开焦黑的指节，一块断裂的玉佩滚进他掌心——缺口处凹凸不平，和他胸前半块严丝合缝。
“叮——”
系统提示音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方仁杰感觉有热流从丹田升起，顺着奇经八脉乱窜，最后汇聚在心脏位置，像有把钝刀在割。
他疼得蜷起身子，额头抵在焦尸膝盖上，却听见系统继续播报：“神判门第九局激活，《断心诀》第一重解锁。检测到宿主与关键遗物共鸣，五品武师境界突破完成。”
热流突然化作清凉，在体内游走时，他听见骨骼发出轻响。
再睁眼时，浓烟在他视野里变得清晰——每粒火星的轨迹、每缕烟雾的走向，都像被放慢了十倍。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玉佩，两半合一处浮现出细小的刻字：“断心者，破局生。”
“方仁杰！”
柳姑娘的声音穿透火势传来，带着少见的急切。
方仁杰这才察觉密室里的温度高得反常，头顶的梁木正在发出垂死的呻吟。
他将玉佩塞进怀里，撞开密室门的瞬间，一截烧断的房梁正朝着他头顶砸下——他本能地侧身，短刃出鞘挑开梁木，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百次。
“走！”柳姑娘从廊下冲出来，手里提着他方才踢飞的铜钲，金属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吴叔带着水囊在山脚，再晚林子要烧过来了！”
方仁杰跟着她跑，后颈被火烤得发烫，怀里玉佩却凉得刺骨。
他回头望了眼逐渐被火势吞没的青崖庄，浓烟里仿佛又看见那道玄色身影，冲他点了心口。
等他再眨眼，火光中只余半块青玉珠串，在灰烬里闪了最后一线幽光。
山脚下传来吴知远的吆喝：“小方！这边！”方仁杰摸了摸胸前合一的玉佩，又摸了摸丹田处流转的热流——《断心诀》的口诀在识海里翻涌，而二十年前的灭门之火，似乎终于照出了一丝真相的轮廓。
柳姑娘拽着他往人群里钻时，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那声音里混着火势渐弱的噼啪，混着村民救火的喧哗，混着系统在脑海里的提示：“本局悬案完成度87%，剩余线索：焦尸身份、青玉珠串来源……”
而更清晰的，是他此刻突然明白的事——所谓“断者”，或许从来不是斩断过去，而是……在灰烬里，攥住重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