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所言极是……”
邓家主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口浊气，仿佛将他心中所有的惊恐与慌乱，全都带走了。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那颗被恐惧烧得滚烫的心，彻底冷静了下来。
“没错！就按先生说的办！”
“观望！”
“我们邓家，就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冀州，看着他们斗！”
“让他们去打！打个天翻地覆！打个血流成河！”
“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或者……或者局势真正明朗的那一天，才是我邓家出手的最佳时机！”
邓家主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惊恐，而是一种名为“野心”的，更加深沉，也更加危险的光芒！
……
韩云击败赵无敌，逼得大炎军神自刎当场，收编五万玄甲军的消息，就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绝不仅仅是恐慌的涟漪！
更是将那些潜藏在水面之下的暗流与漩涡，彻底搅动了起来！
大炎王朝，除了京城和那固若金汤的几个核心州郡外，更多的地方，其实是被大大小小的世家豪强，以及手握兵权的地方官吏所掌控。
这些人，平日里对朝廷恭恭敬敬，上缴的赋税一分不少，接到的圣旨奉若神明。
那是因为，朝廷有赵无敌！
有玄甲军！
有一柄足以震慑天下，随时能将他们碾成齑粉的铁锤！
可现在……
锤子，断了！
那个最能打的，死了！
于是乎，一些原本对大炎忠心耿耿，甚至把“忠君爱国”刻在脑门上的地方势力，心态，悄然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们的忠诚，就像是夏日的冰块，在韩云那势不可挡的赫赫战功之下，迅速地消融着。
态度，也开始变得暧昧不明起来。
青州，刺史府。
一位从京城星夜兼程赶来的朝廷使者，此刻正端坐在大堂之上，满脸的焦急与傲慢。
他轻咳一声，将手中的圣旨往桌案上重重一拍！
“王刺史！圣上口谕！韩云逆贼，罪大恶极，如今更是气焰滔天！陛下有令，命你青州即刻点兵三万，筹集粮草二十万石，由本官督办，即刻发往京畿，拱卫京师！”
那使者的声音尖利而刻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是放在以前，青州刺史王大人，怕是早就吓得跪在地上，磕头领旨，然后火烧屁股一样去调兵筹粮了。
可今天……
王刺史只是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脸上挂着和煦到近乎谄媚的笑容。
“哎呀呀，徐大人，您瞧您说的这是哪里话！”
“什么本官末官的，太见外了！您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辛苦，太辛苦了！”
王刺史说着，还亲自起身，给那徐大人的茶杯里续满了水。
“这可是下官珍藏的雨前龙井，您尝尝，尝尝合不合口味？”
他热情得就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爹，言辞之间，对圣旨的内容，却是只字不提！
那徐姓使者眉头一皱，心里头顿时就咯噔一下。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王胖子，以前见了京里来的人，跟个哈巴狗似的，今天怎么……怎么开始打起太极了？
“王刺史！”
徐使者的脸色沉了下来。
“本官是来办正事的，不是来品茶的！兵呢？粮呢？”
“哎哟，徐大人息怒，息怒啊！”
王刺史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您看您，急什么嘛！圣上的旨意，下官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违抗啊！”
他叹了口气，一脸的为难。
“只是……唉，大人您有所不知啊！前段时间，咱们青州闹蝗灾，收成……实在是不怎么样啊！百姓们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这二十万石粮草……下官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至于那三万兵马……”
王刺史更是愁眉苦脸，就差没当场掉几滴眼泪了。
“咱们青州的兵，您是知道的，大多都是些农家子弟，平时也就操练操练，维持一下治安。这……这要是拉出去跟韩云那样的虎狼之师硬碰硬……那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嘛！下官……下官于心不忍啊！”
他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自己对朝廷的“忠心”，又哭诉了自己的“难处”，顺便还捧了一下韩云，暗示那不是一般人能打的。
这番话，听得那徐使者是眼皮直跳，心头火起！
阳奉阴违！
这他娘的就是赤裸裸的阳奉阴违！
“你……！”
徐使者气得猛地站了起来，指着王刺史的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想骂，可人家态度恭敬，笑脸相迎。
他想治罪，可人家理由找得冠冕堂皇，让你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感觉，就像是一拳头狠狠地打在了棉花上，憋屈！
难受得快要吐血！
而王刺史，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忠心？
当饭吃吗？
赵无敌都死了，五万玄甲军都没了！
我这时候把我青州这点家底全送出去，万一那韩云掉头打过来，我拿什么挡？
拿我的脑袋去挡吗？
去你妈的吧！
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
夜幕深沉，月色就像是害羞的小姑娘，被一大片浓重的乌云给死死地遮掩了起来，只肯从缝隙里漏出那么一丁点儿微光，给这片动荡的大地，蒙上了一层诡秘莫测的阴影。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只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寻常夜晚。
可对于那些潜伏在各地，早就心怀鬼胎，一个个跟人精似的世家豪强们来说，这漆黑的夜，简直就是最好的保护色！
朝廷最能打的野战主力，没了！
大炎的军神，死了！
那柄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剑，就这么“咔嚓”一声，断了！
这……这不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又是什么？
一时间，那些平日里表现得比谁都忠君爱国的家伙们，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了！
就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一双双藏在暗处的眼睛，不约而同地，闪烁起了贪婪而又疯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