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李岩的四肢百骸，他引以为傲的智谋，他赖以纵横的兵力优势，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王策他拥有的，是足以颠覆整个战争规则的力量。
“大哥！快走！大势已去！快撤！”
李茂带着哭腔扑过来，死死抓住李岩的马缰，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平日里，李茂在公众场合都称呼李岩为将军、大人。
而今天，李茂在军中直呼“大哥”，说明情况已经万分危急了。
李岩猛地回过神，眼中露出浓浓的绝望。
他知道，完了！全完了！
这支他一手带出来的闯军，完了！
但他不能就这么全搭进去！
“传令！李茂！你带中军和后队，立刻向庆阳方向撤退！快！能走多少走多少！”
李岩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悲怆。
李茂惊恐地喊道：“大哥！那你呢？！”
李岩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指向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天策军：“我负责断后！快走！这是军令！否则谁也走不了！”
他猛地一夹马腹，带着身边仅存的、最忠心耿耿的数百名亲兵，迎着溃退的人流，逆流而上。
这支为数不多的兵马，如同一块投入怒涛的礁石，试图为溃败的大军争取最后一丝撤退的时间！
“闯军的弟兄们！不要慌！随我杀！挡住追兵！”李岩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试图收拢溃兵，组织起一道薄弱的防线。
然而，他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被飞雷炮吓破了胆的士兵，早已失去了所有战斗意志，只顾着亡命奔逃。
李岩和他那几百名亲兵，如同螳臂当车，瞬间被溃退的洪流冲得七零八落。
而此刻，王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燧发枪队！前进！自由射击！目标——闯军溃兵！”
“骑兵！两翼包抄！截断退路！”
“炮兵！延伸射击！封锁路口！”
天策军如同精密而冷酷的杀戮机器，开始有条不紊地推进，燧发枪手排成严密的线列，踏着鼓点，如同移动的死亡之墙，不断向前推进。
砰砰砰！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排枪声响起，每一次齐射，都在溃逃的闯军人潮中犁出一道道血色的沟壑，铅弹如同冰雹般泼洒，收割着一条条仓惶逃窜的生命。
王策自始至终，没有下达任何白刃冲锋的命令，他要用绝对的火力优势，彻底碾碎闯军的抵抗意志，将伤亡降到最低。
李岩左冲右突，试图组织抵抗，但身边的亲兵在精准而密集的排枪射击下，如同割麦子般不断倒下。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精锐，在绝望的奔逃中被无情地射杀，李岩心如刀绞。
李岩挥舞着佩剑，格挡开几支流矢，身上也多了几道血痕，坐骑更是被流弹击中，悲鸣着将他掀翻在地。
“将军！”
几名亲兵扑过来将他护住。
李岩挣扎着站起，看着那黑洞洞的、不断喷吐死亡火光的枪口，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凉涌上心头。
他知道，自己今日，恐怕要葬身于此了。
“大哥——！”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女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
只见一匹快马从延安府方向疾驰而来，马背上，正是被两名天策军士兵“护送”着的红娘子李红！
她没有穿红色的劲装，而是换了一身官家小姐的衣裙，淡雅精美的裙子，在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
红娘子来到李岩面前，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义妹？！”李岩看到红娘子，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和深深的痛楚。
她没死！
李红的眼角眉梢水汪汪的，两颊带着挥之不去的红晕，脖子上还留着一个紫红色的吻痕，与雪白的皮肤相映衬，显得格外刺眼。
很显然，红娘子已经落在王策手里，并且成为了这个狗官的玩物！
红娘子不顾一切地跳下马，踉跄着冲向被亲兵护在中间、浑身浴血的李岩。
“大哥！大哥！”
红娘子扑到李岩面前，看着义兄身上的血迹和周围不断倒下的亲兵，泪水汹涌而出。
“别打了！降了吧！降了王策吧！他会善待俘虏的！”
“你看看！你看看周围！弟兄们都要死光了！为了什么？为了那个连粮草都不给你送、把你当弃子的闯王吗？！”
李岩看着泪流满面的红娘子，又看了看周围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这位以智谋沉稳着称的将领，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怆。
“义妹……别这么说，闯王不发粮草，肯定是遇到难处了。”
李岩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充满了疲惫和绝望：“你……你没事就好，王策对你不错，比跟着我这个没用的大哥还好十倍……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生活。”
李岩伸出手，颤抖着抚上红娘子的头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身上那身属于质量上乘的衣服。
红娘子的身上有胭脂香粉的气息，这是以前她从不愿意涂抹的。
李岩看了看远处军阵中那个冷峻的身影，知道义妹得到了宠爱和善待。
李岩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容，缓缓摇头：“闯王……待我恩重如山，委以重任……我李岩……岂能……背主求荣？”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古老信条。
他猛地抓住红娘子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眼中充满了最后的嘱托和深切的哀求。
“小妹！大哥求你！大哥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他的目光越过红娘子，看向远处同样在亲兵保护下、满脸惊恐和泪水的李茂。
“你二哥，他还年轻，求你看在你我兄妹一场，替我……替我照顾好他们！让他们好好活下去！跟着王策，吃饱穿暖，这才是最重要的！”
红娘子听出他话语中的死志，惊恐地尖叫起来，死死抓住李岩的手臂：“大哥！不要！不要啊！你好好活着，我们一起好好活着！我们……”
李岩眼中最后一丝温情褪去，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决绝。
李岩猛地推开红娘子，在后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毅然决然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