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绫脚下一顿，回过头：“从未有过，只是在出征那日景修来过一趟，赵无寒查到让我去和亲一事是他的手笔，见了他一时气愤就在这打了一架。”
“这个小坑......是那日我将同景修的定情信物，用弩箭射在上面所致。”
他一听竟来了兴致，往她身边靠了靠问道：“那他送你的是何物？”
她摇摇头：“只是一根普通的红豆钗子，不及殿下当日送的那只山茶花名贵半分。”
闻言，他笑了起来：“你如何断定那就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
“起初定是不知，后来同你成婚后，见你对我百般体贴，处处迁就，又事事为我着想打算。才知晓你对我并非仗义出手，乃是蓄谋已久。”
在今日路过清净寺之前她还不敢这样想，但她方才见到了慕谨言的拘谨，便能确定了。
慕谨言怕她继续往下问，只好继续往前走......
树下的人一只手撑着脸颊，侧身趟在一张小竹榻上，他今日穿了一袭杨妃红，腰间系着的红绸带在风中随意飘扬。
确如她所言，是赵无寒。
那张小榻是先前没有的，大抵是从哪个屋里搬出来的吧。
手边的小几上是个精致的银酒壶，地上放着几个酒坛子，其中一个在地上被风吹的来回滚动。
她弯下腰将酒坛放好，起身时一眼又撇见了西墙根底下，整整齐齐的码了一排半人高的酒坛子。
在这一年的光景里，赵无寒怕是日日都会来此......
“还是把他叫醒吧，再这样睡下去非得着凉了不可。”
慕谨言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情愿的走过去，双手扣住他的肩膀就开始晃。
本就喝了酒，又被人一阵乱摇。
赵无寒迷茫的揉了揉眼睛，口齿不清道：“别晃了......你们是谁啊.....”
慕谨言手上一松，赵无寒又躺了回去。
“他整日里也没什么心事，怎会喝这么多？”
“兴许他的心事不能让你知道呢。”
容绫走到他身边：“咱们也不好把他送回去，我去屋里看看还有没有干净的被褥，让他今晚睡在这儿吧。”
慕谨言显然不情愿，瞧她往正堂走才问了出来：“让他睡你的床？”
若是他没有闻出这句话，容绫定是不会再挑拣地方。
此处已经不能算是她家了，睡在哪也没什么好讲究的。
可他提了，便只好顺着他些吧。
“我只是进屋里看看有没有被褥，西厢里平日是我的丫头住的，就把他挪到那去吧。”
“那我跟你一起吧。”
她点了点头，慕谨言几步跟上了她。
原以为这么久没有人住，又被抄了家，这屋里该是脏乱不堪的。
可眼下的房间里一尘不染，各处的东西也都放的整整齐齐，同她先前住在这里的样子无甚区别。
慕谨言行至里间，好奇的左观右望。
这就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容绫打开一侧的橱柜，里面果然放了被褥。
她抱起来闻了闻，竟是一点霉气都没有，这些都是新准备的。
倒是难为他一趟趟的翻墙送进来了......
容绫上前推了他一下：“一会再看，你先把他抗到西厢里去。”
他应了下来。
容绫转身就往西厢里走，等她收拾好，正看见慕谨言把人抗在肩上正往她这走。
慕谨言想了想，还是轻轻的把他放在了床上。
赵无寒呓语了几句他们也没听清，随后就被慕谨言抓着手腕走出了西厢。
“出去坐会吧。”
“好。”
正堂外的回廊上，一直都放着两张圈儿椅，她走过去坐了下来呆愣愣的看着前方。院里的山茶树下，落了满地的花，一朵朵的铺在地上。
一树红雨，漫天余香。
旁的花都是一瓣一瓣凋落，偏山茶是一朵一朵的。
她不敢去父亲的院子，抄家是什么架势她也曾听说过......
那院里的景象她不敢看，看了也不过是徒增伤感。
慕谨言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个小火盆端了过来，生了些炭火放在她脚边。
“景修被停职查办了，今日我一见他，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那长寿香果然厉害，才用了不过两三月，便将一个好端端的人折腾成了那副鬼样子。 ”
听了这话，容绫心中无感，只淡淡问道：“他会死么？”
“短时间不会，怎么着也得有个十年的活头。”
“那便好。”
还没等他将自己的罪行昭告天下，若是就这样轻易的死了，实在是便宜了他。
慕谨言仔细将她的双手拢住，靠近火盆前：“不会的，事情我都安排妥当了，云遥知道怎么做。”
她重重叹出一口气，把手抽了回来揉了揉眼睛。
等她亲手送景修去了黄泉路，父兄定是会欣慰的......
“怎么了？”
她低下头：“没事。”
慕谨言侧过身，轻轻的捧起她的脸蛋，显然是看见了脸上的两道泪痕。
“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本来这泪意是可以忍住的，可他这句话却叫她的眼泪一股脑的全都流了出来，她往前倾了倾身子，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这话已经听了好多次了，每一次都让她觉得心安。
慕谨言的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安静的等待她宣泄情绪。
又在她耳边低语：“一直憋着不好，总是要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才好。”
她吸了吸鼻子：“时辰不早了咱们今日先回去吧。”
慕谨言松开她，看着她微红的双眼，从她的袖口抽出一方帕子擦干了她了脸上的泪痕：“好，那便回去吧。”
......
夜色愈发深沉，身边的寒风吹动着二人的衣摆。
此刻正值宵禁，他们没有走大路。
容绫带着他从各个小巷子里穿梭，听到有人巡逻的动静便在暗处躲上一阵。
“以后晚上还是不要出门的好，省的给云遥添麻烦。”
“听你的，幸得你认识路，不然今日还真是回不去了。”慕谨言怕她觉得冷，把外袍脱下披在她的身上：“待会儿怕是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