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幻梦成真
晨雾像揉碎的月光，漫过灵犀谷的玉石栏杆。墨渊站在讲台上轻叩指尖，案上的琉璃盏泛起涟漪，倒映出三十七个跃动的光点——那是各族学子的灵识在幻术阵中共鸣。
“今日课业，”他声音里带着冰晶碎裂的清透，“让你们的梦，自己走出来。”
虎头小妖阿山的尾巴“唰”地竖起，蓬松的虎毛簌簌掉了三根。他偷偷瞄向邻座的人族女娃书言，对方正用银簪在绢帕上绣着看不懂的符文。三天前墨渊演示“虚实转换术”时，阿山不小心把自己的虎牙幻成了兔子牙，被书言笑到灵力紊乱。
“开始吧。”墨渊抬手掀开竹帘，阳光如金粉泼进教室。
阿山猛地拍向地面，石砖缝隙里钻出藤蔓状的灵力线，在他脚边织成漩涡。记忆里的冰原突然撞进现实——零下三十度的寒风卷着雪沫扑来，书言下意识裹紧衣襟，却见阿山赤着脚踩在冰面上，虎头脸上满是虔诚。
“这是我阿爷讲过的万兽园。”他的声音混着风雪震颤，雪地里忽然裂开无数冰缝，青灰色的狼头逐个探出来。雪狼们的皮毛像缀满碎钻的黑缎，獠牙上凝结的冰碴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光，却温顺地用鼻尖蹭阿山的手背。
“它们不会咬人的。”阿山拽着书言往前跑，雪地上突然绽开大片紫阳花，花丛里卧着只耷拉耳朵的猎犬。那是人间界最常见的土狗，此刻正把爪子搭在雪狼背上，用舌头舔对方结霜的耳廓。
书言的呼吸凝成白雾，看着雪狼笨拙地用尾巴给猎犬围出挡风的角落。她忽然想起去年在人族市集，看见猎户用铁链拴着狼崽叫卖，那双眼眸里的凶狠，和眼前这只雪狼截然不同。
“为什么它们……”
“阿爷说，”阿山指着天空掠过的冰鸟，“真正的猛兽不会在家园里撒野。”话音未落，猎犬突然汪汪叫着冲向花海深处，雪狼们竟列队跟在后面，像群摇着尾巴的绵羊。
书言的指尖泛起微光，她想起昨夜在藏经阁翻到的《百域文字考》。那些弯弯曲曲的魔族符文、像藤蔓缠绕的精灵语、方方正正的人族汉字，在泛黄的纸页上沉默地对峙了千年。
“试试这个。”她将灵力注入阿山递来的冰棱，雪地里瞬间升起无数冰柱，每面冰墙都流淌着不同的文字。魔族的“战”字撞上精灵的“生”字，竟在碰撞处开出朵冰花，花瓣上浮现出两行共通的暖意。
阿山盯着冰花上的纹路，突然嗷呜一声：“这是‘一起玩’的意思？”书言笑着点头，看见自己绣在绢帕上的人族童谣，正顺着冰柱爬向雪狼的皮毛，变成狼崽们能读懂的奶音。
讲台后的墨渊忽然抬头，望向教室最后排的空位。那是给新界域的孩子留的，据说小家伙总躲在樟木树后听课，校服口袋里装着捡来的碎镜片。
此刻樟木树的影子正在摇晃，细碎的光斑突然连成线，在空座位上织出座城。城墙是用麦芽糖做的，城门上挂着晒干的橘子皮，每个门牌都歪歪扭扭写着“家”——有的是精灵语的藤蔓缠绕，有的是魔族文字的火焰跳动，还有个门牌用蜡笔涂成彩虹色，旁边画着三只手牵在一起的小人。
穿灰布校服的孩子从树后钻出来，手指绞着衣角：“我……我把听见的、看见的都放进去了。”他指着城中央的喷泉，里面涌着书言念过的诗，飘着阿山描述过的雪。穿人族布衣的老人正给魔族少年递糖葫芦，精灵族的小姑娘蹲在地上，教虎头小妖写各族的“家”字。
墨渊的袖口轻轻晃动，他想起三百年前的战场。那时各族的文字都刻在箭镞上，每个字都淬着血。而现在，雪狼的脚印里盛着精灵语的月光，人族女娃的发间缠着魔族文字的暖意，新界域孩子的城墙上，所有文字都在晒太阳。
阿山突然嗷呜一声跳进幻城，虎头撞翻了麦芽糖城墙，碎块里滚出无数发光的字。书言跟着跑进去，银簪在空中划出弧线，将散落的文字串成星链。灰布校服的孩子愣了愣，也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他触到的城门突然开出花来，橘子皮的香气里，所有“家”字都在轻轻颤动。
樟木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墨渊抬手接住片飘落的叶瓣。叶脉间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粒，正顺着风，飘向灵犀谷外的万千界域。他知道，有些幻术不是假的，当足够多的心跳朝着同一个方向，梦就会自己长出脚来。
城墙上的“家”字还在增加，有海族用珍珠拼的，有石族用矿石刻的，还有个刚学会写字的小妖精，把墨水滴成了个圆滚滚的点。穿灰布校服的孩子突然笑起来，露出两颗刚换的门牙，他从口袋里掏出碎镜片，对着阳光举起——镜片反射的光斑落进城池，每个角落都亮起温暖的光。
阿山在幻城里追着会飞的“家”字跑，书言正教喷泉里的文字唱歌，墨渊靠在樟木树上，看着那座越来越热闹的城。风穿过幻城的街巷，带着各族文字的温度，吹得他袖口的云纹轻轻起伏。
或许真正的幻术，从来不是凭空捏造。就像此刻，当虎头小妖的尾巴扫过魔族少年的发梢，当人族女娃的诗落在精灵族的花瓣上，当新界域孩子的城门口，所有脚印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这些真实的暖意，本就比任何法术都更接近奇迹。
城墙外的阳光越发明媚，幻城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仿佛伸手就能触到。穿灰布校服的孩子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片樟树叶，用铅笔在上面写了个小小的“家”，轻轻放在城门边。很快，这片叶子周围就堆起了各种各样的“家”，像座会发光的小山。
墨渊转身走回教室，案上的琉璃盏里，三十七个光点正围着那座城旋转。他提笔在教案上写下今日的评语，笔尖落处，纸上开出朵小小的、属于所有界域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