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漠的边缘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胡杨林。秋天一到,那林子就像被天上的神仙打翻了金色的染缸,每一片叶子都闪着光,美得让人心醉。可要是迷了路走进去,那就不好玩了,因为那林子太大了,七拐八绕,进去就别想轻易出来。
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叫阿牧。阿牧是个年轻的牧人,二十出头,身子骨壮实,心眼儿也实在。他每天赶着羊群,就在胡杨林外围的草滩上放牧。老人们总告诫他,千万别往林子深处走,里面不光有狼,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可那天,偏偏就出了事。
天上的太阳像个大火球,晒得人头晕眼花。阿牧正靠着一块大石头打盹,忽然听见一阵羊的惨叫。他猛地惊醒,抬头一看,坏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羊羔,不知怎么的,竟挣脱了绳子,撒着欢儿跑进了胡杨林深处。
“哎,小祖宗!”阿牧急得直跺脚。
那可是他最宝贝的一只羊羔,要是丢了,回去非得被阿爸用鞭子抽屁股不可。他来不及多想,一头就钻进了林子里。
胡杨林里,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粗壮的树干千奇百怪,有的像盘龙,有的像卧虎,金色的叶子遮天蔽日,把阳光都筛成了碎金子。阿牧一边喊着“小羊,小羊”,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追。可那小羊羔跑得飞快,一眨眼就没影了。
阿牧追着追着,发现自己也迷路了。周围的树都长得一个样,来时的路早就找不到了。太阳慢慢西沉,林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阿牧心里开始发毛,他从小就听过林子里有精怪的传说,现在看来,怕是真的要应验了。
他又累又怕,嗓子喊哑了,腿也软了,最后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一棵老胡杨树下,抱着头,心里一阵绝望:“完了,这下要喂狼了。”
就在他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阿牧猛地抬头,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是个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裙,身段窈窕,长发如瀑。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边。她的脸庞,更是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皎洁好看。
阿牧看呆了,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
姑娘走到他面前,声音像清泉一样好听:“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阿牧结结巴巴地把追羊羔迷路的事说了一遍。姑娘听完,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整个林子都亮堂了起来。“别怕,我认识路。你跟我来吧。”
她伸出手,阿牧鬼使神差地就握住了。她的手柔软又温暖,让人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姑娘领着他在林子里左转右转,没过多久,竟然就走出了那片迷宫似的胡杨林,来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上。草地中央,有一座干净整洁的木屋,屋前还种着几株不知名的小花。
“到了,这里是我的家。”姑娘说,“你先歇歇脚,喝口水吧。”
阿牧跟着她进了屋,屋里点着一盏油灯,亮堂堂的,暖洋洋的。姑娘给他端来一碗热乎乎的奶茶,还端上了一盘香喷喷的烤馕。阿牧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姑娘就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这么深的林子,怎么就你一个人住?”阿牧喝了口奶茶,壮着胆子问。
“我叫胡杨,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自然也住在这里。”姑娘轻声回答。
阿牧没多想,只觉得“胡杨”这个名字真好听,跟她的人一样。那一晚,他就在木屋的偏房里睡下了。睡在柔软的床上,盖着带着淡淡清香的被子,阿牧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梦里,他和胡杨姑娘手牵手,在金色的胡杨林里奔跑。
第二天,阿牧想回家,可一走出木屋,又发现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林,根本分不清方向。他只好又退了回来。胡杨姑娘似乎早就料到了,笑着说:“看来这林子舍不得你走。你要是不嫌弃,就先住下吧。”
阿牧心里其实也舍不得走。他喜欢看胡杨姑娘微笑的样子,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喜欢她做的饭菜。于是,他就住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牧和胡杨姑娘的感情越来越好。他帮她劈柴、挑水,她为他缝补衣裳、做好吃的饭。阿牧发现,胡杨姑娘懂得特别多,她知道哪种草能治病,哪种果子能吃,她还能听懂鸟儿的歌唱。她从不谈论自己的过去,也从不离开这片林子。阿牧问过,她只是笑着说:“我就是这林子的一部分。”
阿牧爱她爱得发狂,他觉得,就算一辈子不出这片林子,能和胡杨姑娘在一起,也值了。于是,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他向胡杨姑娘求了婚。
胡杨姑娘看着他,眼眶红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就在那座木屋里成了亲。没有宾客,没有喧闹,只有天上的月亮和满林的胡杨树做见证。婚后的生活,甜得像蜜一样。阿牧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幸福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阿牧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发现,他的妻子胡杨,有个非常奇怪的习惯。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等阿牧醒来时,屋子里总是空荡荡的,只有桌上摆好了热腾腾的早饭。可他出门一看,妻子却不见踪影。直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她才会像一阵风似的回到屋里,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看到阿牧时,又会立刻绽放出温柔的笑。
“你白天都去哪儿了?”阿牧不止一次地问。
“我在林子里散步,看看花,听听鸟叫。”胡杨总是这样回答。
阿牧虽然心里犯嘀咕,但也没多想。直到有一天,他实在好奇得不行,就偷偷地跟在了妻子身后。
天刚蒙蒙亮,胡杨走出了木屋。阿牧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他看见妻子走到屋前的一片空地上,那里长着一棵不算太大但很秀气的胡杨树。只见胡杨姑娘走到树前,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木屋的方向,眼神里满是眷恋和不舍。然后,在阿牧惊骇的目光中,她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化作一道金光,飘飘悠悠地融入了那棵胡杨树里。
阿牧“啊”地一声,差点叫出声来。他捂住嘴,腿肚子都在打颤。他明白了,村里老人的传说都是真的!他的妻子,根本不是人,她是一个胡杨精!
阿牧连滚带爬地跑回了木屋,一整天都坐立不安。他害怕,他惊恐,可当他想到妻子平日里对他的温柔和体贴,心里又一阵阵地绞痛。她骗了他,可她也是真心爱他的呀!如果不是她,自己早就死在林子里了。
晚上,胡杨姑娘像往常一样回来了。她看到阿牧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阿牧面前,跪了下来。
“对不起,我骗了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本是这林子里的一棵胡杨,修行了五百年才化为人形。我白天不能维持人形,必须变回原样。我怕你嫌弃我,怕你离开我,所以才一直瞒着你。”
阿牧看着泪流满面的妻子,心里所有的恐惧和怨恨都烟消云散了。他扶起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傻瓜,我怎么会嫌弃你。不管你是人是精,你都是我的妻子。我爱你。”
从那以后,阿牧心里的疙瘩解开了。他每天早上,都会去那棵胡杨树下,靠着树干坐一会儿,就像在陪着妻子。晚上,再迎着变回人形的妻子回家。他们的日子,又恢复了甜蜜。
三年光阴,一晃而过。
这年秋天,阿牧突然得了一场重病。他一天天消瘦下去,吃什么药都不管用。胡杨姑娘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用自己的法力为他续命,但人的生死,终究是天道轮回,非她能逆转。
阿牧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他拉着妻子的手,虚弱地说:“胡杨,我……我要先走了。这三年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别为我难过,回到你的林子里,好好活着。”
胡杨姑娘哭得肝肠寸断,她摇着头,一遍遍地喊着阿牧的名字。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阿牧在妻子的怀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胡杨姑娘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坐了一整夜。第二天,她用自己修长的双手,在木屋旁,在那棵她曾化身的胡杨树边,为阿牧堆起了一座坟墓。
然后,她做了一件让整个胡杨林都为之震动的事。
她站在阿牧的坟前,身体开始发出耀眼的金光。她的身形不断拔高,变大,皮肤变成了粗糙的树皮,长发变成了万千枝条,双脚深深地扎进了泥土里。她将自己五百年的修行,将自己所有的生命,都化作了一棵最粗壮、最高大的胡杨树。
这棵树就长在阿牧的坟墓旁,巨大的树冠像一把撑开的伞,为坟墓遮风挡雨。它的树干笔直挺拔,仿佛一个忠诚的卫士,永远守护着它的爱人。
从那以后,牧人们再经过那片林子,都会看到一座孤坟,和坟旁那棵异常粗壮的胡杨树。他们说,那棵树就是胡杨精变的,她用自己永恒的生命,守护着那段短暂却刻骨铭心的爱情。风穿过林子,吹过那棵大树,发出的“沙沙”声,就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一个关于等待和守护的,永远不会结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