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神色有异，顾思瑶踮脚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不解道：“大哥，你怎么了？”
闻言，顾月凡的喉结滚动，垂眸将药罐又紧了紧，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就是想起了小时候爬树摔下来，你给我敷草药的日子。”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环佩相撞的脆响。
随着珠帘哗啦一声被掀开，燕希儿踉跄着冲出来。
“小姐慢些！您的身体还没好呢，当心摔到！”身后的丫鬟举着软垫急得直跺脚。
冲到她面前时，燕希儿颤抖着手，想要去摸一下她的脸颊，却始终不敢落下。
苍白的面容也因为剧烈喘息泛起病态的潮红，右眼角的朱砂痣在晨光里微微发颤，她张了张嘴，喉间却只溢出破碎的呜咽，泪珠也顺着她的眼角落下，砸在了顾思瑶的手背，
“快扶小姐回寝殿！” 顾思瑶慌忙扶住她颤抖的胳膊，与丫鬟一左一右搀着她往内室走。
燕希儿却仍死死攥着她的衣角，不肯松开。
望着她因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咳出的点点血沫，沉声道：“肺痨之症愈发严重了，夜里盗汗、咳血可还有加剧？”
“更凶了！” 丫鬟抢着回答，声音发颤，“后半夜咳得停不下来，换了三次汗巾子……连被褥都……” 话音未落，便被呜咽声给截断。”
一旁的顾月凡倚在雕花屏风旁，目光紧紧的盯着燕希儿，攥着药罐的手也青筋暴起，却死死咬着后槽牙没出声 —— 自幼熟读医典的他怎会看不出症结，可此刻只能干着急，他虽精通医理，却从未学过开方抓药。
“以后切莫动气。” 顾思瑶把药碗放到她唇边，声音轻柔，“每日卯时去花园晒晒太阳，比喝十副补药都强。”
当温热的药汤入口，燕希儿积攒的情绪终于决堤，滚烫的泪水砸在药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妹妹......” 这声带着哭腔的呼唤，惊得顾思瑶的手一抖，药碗险些落地。
她急忙稳住药碗，轻声安慰：“姐姐莫哭，乖乖把药喝了，病很快就会好的。”
闻言，燕希儿却哭得更凶了，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衣袖，哽咽道：“妹妹，我怕是熬不过这一劫了……可我舍不得你，我们才刚相认，之前我说了许多话，伤了你的心。”
听到这话，顾思瑶的心里一紧，强忍着泪水，说道：“莫说胡话，有我在，定会寻来良方治好你的病。”
而在一旁的顾月凡终于忍不住开口：“思瑶的医术很好，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闻言，燕希儿慢慢的抬起头，盯着顾月凡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又扫过他紧攥药罐的手，眸光里满是不可置信：“妹妹，这是谁？”
顾思瑶急忙解释，“他是我大哥顾月凡。”话音未落！只听雕花木门 “吱呀”一声 被打开，燕侯爷一袭玄色锦袍缓步而入。
望着榻上咳得蜷缩的燕希儿，又瞥见顾思瑶泛红的眼眶，剑眉微蹙，眼底泛起疼惜：“思瑶，谢谢你……”
随即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恳求道：“回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家，父亲会把这些年你缺的爱全都补回来。”
“不必了。” 顾思瑶后退半步，垂眸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如今这样便好。”
燕希儿也抓住她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哽咽：“爹爹说得对，这里才是你的家，回去同你阿娘商量，带她一起搬来，燕府的库房里有长白山百年老参、南海珍珠粉…… 那些珍贵药材，定能将你阿娘的身子调理好，你放心，我们定会将她视作至亲，好好报答这份养育之恩……”
听女儿这样说，又瞥见顾思瑶似有应允的意思，燕侯爷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希儿说得对！府上专门设了药房，每日有三位太医坐诊，你阿娘若来了，定能享尽最好的照料，这些年让你在外漂泊受苦，如今就让为父尽些心力，也算弥补……”
望着两人恳切的神情，顾思瑶的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怜悯，但她终究还是沉凝片刻，缓缓应道：“那我回家与阿娘商议后，再给你们回复。”
此刻雕花窗棂透进的日光里，顾月凡倚着屏风的身影微微发僵。
看着妹妹为难的神色，顾月凡的喉间像塞了团棉花一般 —— “自己何尝不想妹妹有个安稳的家，可一旦认祖归宗，他们这对从小相依为命的兄妹，怕是再难像从前那般自由相见。”
与此同时，庭院里传来兵刃相击的铮鸣。
安墨柳斜倚老槐树，白色锦袍被微风吹起一角，露出腰间那半块玉佩，只见他抱臂而立，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李明狼狈招架。
李明则额头青筋暴起，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青石板上，手中的长剑与安墨柳的剑刃相撞，迸出一串火星，三招过后，他脚步踉跄着后退半步，只听“当啷” 一声，长剑脱手落地。
“又输了？” 安墨柳收剑入鞘，语调里带着三分调侃。
李明涨红着脸弯腰捡剑，嘟囔道：“少爷的剑法越发刁钻，属下实在……”
话未说完，一道绿色的身影穿过游廊。
只见顾月瑶挽了个公子的发髻，腰间缠着紫藤花的弩弓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斜睨着李明，眼尾挑起一抹轻蔑：“就这两下子，还想当安府总管？我看你这剑，拿去切菜都嫌不利索！”
李明直起身，掸了掸衣摆的灰尘，故意慢悠悠道：“顾小姐的弩箭用的也不怎么样，跟思瑶姑娘比差远了。”
听到这话，顾月瑶气的杏眼圆睁，“唰” 地从腰间抽出短弓。
白羽箭离弦而出，只听“咻咻” 两声，精准的钉入了三丈外的老槐树，箭尾红缨还在风中簌簌颤动。“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她叉腰冷笑，“本小姐就算蒙上眼，也能射穿你……”
话音未落，李明俯身捡起三片落叶，指尖轻弹，枯叶立马如飞刀般破空而去，不偏不倚击中箭杆，随即对着她挑眉笑道：“顾小姐的箭法花哨是花哨，可惜中看不中用。”
望着顾月瑶涨得通红的脸颊，又瞥见李明刻意板着脸，安墨柳的心中立马了然。
此刻风掠过老槐树，枝叶沙沙作响，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 这对欢喜冤家的斗嘴，倒比世家宴席上的寒暄有趣千百倍。
瞥见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李明下意识的别过脸，又警惕地扫了眼不远处还在气鼓鼓摆弄弓箭的顾月瑶，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少爷，您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跟那丫头真没什么！不过是斗斗嘴皮子罢了。”
听到这话，安墨柳挑眉轻笑道：“我何时说了什么？倒是你，做贼心虚急着撇清关系，不过这样也好，思瑶本就心不在你身上，你早些放下，倒省得日后难过。”
闻言，李明猛的直起身子，望着自家少爷眼底戏谑的笑意，他忽然勾起嘴角，眼底却一片冰冷：“您就那么笃定，思瑶不喜欢我？而且我李明向来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您猜 —— 我是会就此放弃，还是要与您争上一争？”
望着李明紧绷的下颌线，他忽然觉得这场意外的对峙比方才的剑术比试更有意思，淡淡道：“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