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里的金属内壁泛着冷意，苏瑶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铁皮里。
张技术员的检测笔红光频闪，热感显示的三个红点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连带着管道都微微震颤——那些人显然在攀爬检修梯，直接往他们所在的主管道来了。
“往右第三个弯道。”苏瑶突然压低声音，指节叩了叩管道侧壁，“张工，你包里有液压钳吗？”
张技术员正猫着腰往管道深处挪，闻言愣了下：“有！
上周检修锅炉带的，防着螺栓锈死......“
“拆左侧支撑梁。”苏瑶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丝，“这里是主管道和副管道的交汇点，支撑梁一断，副管道会塌下来堵死追兵的路。”她侧头看向霍霆风，后者正半蹲着替她挡住管道上方可能掉落的锈渣，“老霍，你扶着张工，别让他晃。”
霍霆风没说话，只伸手将张技术员往自己身侧带了带。
他的作战靴稳稳钉在管道底部，肩背绷成一道城墙，连呼吸声都压得极轻。
苏瑶的余光扫过他紧攥液压钳的手背，那道去年执行任务时留下的刀疤在黑暗里泛着青白，像道沉默的勋章。
张技术员的手在抖，但摸到液压钳的瞬间突然稳了——这是他最熟悉的工具，就像飞行员熟悉操纵杆。“咔嚓”一声，支撑梁的螺栓被剪断半截，金属断裂的尖啸惊得管道里的灰尘簌簌往下落。
苏瑶眼疾手快拽住霍霆风的袖口，两人同时往侧方闪去，就见碗口粗的支撑梁“轰”地砸向下方，连带副管道的铁皮被砸出个大洞，碎渣噼里啪啦落进下方的检修通道。
“什么动静？”管道外传来粗哑的喝问，混着金属梯子被撞响的脆响，“加快速度！
那女的肯定在前面！“
苏瑶拽着霍霆风往更深处爬，发梢扫过他下颌的胡茬。
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突然在她眼前闪回——父亲抱着她往卡车跑时，也是这样的紧迫，也是这样的潮湿铁锈味。
她摸了摸口袋里发烫的怀表，玻璃后盖硌着掌心，那是父亲出事前最后给她的东西，表盖内侧的照片被涂黑的脸，此刻竟和霍霆风制服上的松木香重叠在一起。
“到了。”霍霆风突然停住，手掌按在管道顶部。
苏瑶抬头，看见通风口的栅栏在头顶投下蛛网似的影子。
张技术员的检测笔红光渐弱，追兵被坍塌的管道挡在至少二十米外，但他们的喘息声仍像蛇信子般舔着后颈。
“林骁，你先出去。”苏瑶转身看向跟在最后的林骁。
年轻飞行员的飞行服被管道刮得破了几道，发梢沾着锈灰，却仍挺直脊背：“苏副处长，我先探路。”他指尖勾住栅栏，肌肉绷紧的瞬间，“咔”地一声掰断两根铁棍，整个人像只灵巧的猫钻了出去。
管道外的光漏进来，照得苏瑶眼底发疼。
她听见林骁的脚步声在空荡的空间里回响，接着是他压低的声音：“安全，是废弃仓库，没有监控......”话音未落，“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砸在地上。
霍霆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把将苏瑶护在身后，张技术员的检测笔突然疯狂跳动——这次不是热感，是密密麻麻的震动波，从四面八方涌来。
“苏副处长！”林骁的声音带着血味，“他们藏在货架后面！
至少十五个！“
通风口外传来金属货架被撞翻的轰鸣，接着是拳拳到肉的闷响，林骁的哼声里带着股狠劲：“走！
我挡着！“
苏瑶的心跳几乎要冲出喉咙。
她看见霍霆风解下腰间的战术绳，三两下系在通风口的横梁上，“我先出去。”他回头看她，眼里的火焰烧得极旺，“瑶瑶，抓稳。”
可当霍霆风的半个身子刚探出管道，下方突然腾起一片阴影——为首的黑衣打手举着钢管，额头有道刀疤，正是照片里被涂黑的那个人！
他咧嘴一笑，露出染着烟渍的牙齿：“苏副处长，别急着走啊......”
“趴下！”霍霆风猛地拽回苏瑶，钢管擦着她的发顶砸在管道壁上，火星子溅进她眼睛里。
张技术员在后方闷哼一声，显然被流弹擦到了手臂。
仓库里的光线突然暗下来，无数个黑影将通风口围得密不透风，刀疤男的笑声混着林骁的闷吼，像团乱麻缠在苏瑶耳边。
怀表在口袋里烫得惊人，苏瑶摸到表盖内侧那道被涂黑的痕迹——此刻刀疤男肩章上的星徽，正和霍霆风制服上的星徽在她脑海里重叠，像把生了锈的钥匙，正缓缓插进二十年前那把锁。
通风管道外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是霍霆风抽出了随身配枪。
苏瑶摸到自己腰间的防狼喷雾，指尖扣住按钮，听见霍霆风在她耳边说：“瑶瑶，等会我冲出去，你带着张工从左边货架绕......”
“没用的。”刀疤男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皮，“这仓库早被我们封死了。
你们今天......“
他的话被一声闷响截断。
苏瑶抬头，看见林骁擦着血从货架后冲出来，手里举着半截钢管，眼睛红得像要滴血：“苏副处长，我给你们开条路！”
可下一秒，十几根钢管同时朝林骁砸去。
苏瑶的呼吸卡在喉咙里，霍霆风的手臂骤然收紧，将她往管道深处带——他们退无可退，身后是坍塌的管道，前方是密不透风的包围。
刀疤男的笑声越来越近，混着金属梯子被踩响的动静。
苏瑶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突然想起父亲出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瑶瑶，有些真相，要用血来换。”
管道外的光被完全遮住了。
苏瑶看着霍霆风紧攥配枪的手，看着林骁染血的飞行服，看着张技术员捂着伤口发白的脸，突然明白——二十年前的雨，终于要下完了。
而他们，正站在雨幕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