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梧桐叶扫过苏瑶的脚背时，她正盯着运尸车消失的方向。
夜晚的凉意沁人，后颈被周雪掐过的地方仍火辣辣地疼，但她的手指更冰凉——那片藏着“307房床底有暗格”的梧桐叶，此刻被她攥得皱巴巴的。
“苏副处长。”
霍霆风的声音随着风钻进她的耳朵。
苏瑶转过身，看见他军帽下的眉峰紧紧皱着，领口的风纪扣却扣得极为严实，就像一座移动的冰雕。
他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袋，边缘都被压出了折痕，显然是刚从某个地方匆忙赶来。
“这是‘夜行者’组织近三年在华的活动轨迹图。”霍霆风递过纸袋时，指节擦过她的手背，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触感，“他们并非独立行动。”
苏瑶的指尖在袋口停顿了一下。
周雪自杀前说的那句“来不及了”还在她耳边回响，此刻每翻开一页纸都像是在拆解定时炸弹。
第一张卫星照片上，红色标记的线路从东南亚的某个港口延伸至国内，最后箭头直指——
“军情局713秘密基地。”苏瑶的声音颤抖着。
照片边缘批注的日期是2019年5月12日，正是她父亲苏明远被宣布“自杀”的前三天。
她记得那天清晨，父亲揉着她的头顶说“爸爸要去做件大事”，再次见面时，父亲已经是停尸房里盖着白布的尸体。
霍霆风的目光落在她泛白的指节上。
他见过太多生死，但此刻苏瑶眼底涌动的并非悲伤，而是淬过火的锐利光芒——这极像当年他在边境线追捕毒枭时，看到的猎鹰发现猎物的眼神。
“程远带着特别行动队已经出发了。”他伸手按住她攥着照片的手背，温度透过布料渗透进来，“在外围布控，孙副官远程黑入基地监控。”
“如果遇到抵抗呢？”苏瑶想起程远那道从眉骨贯穿到下颌的伤疤，那是三年前为救霍霆风而挡下的刀伤。
“我们不是来谈判的。”霍霆风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的掐痕，声音低沉得仿佛压了铅块，“但你要做的事更重要。”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她的随身包，“把《曙光计划》的加密文件传给楚督察。”
苏瑶刚拿出手机，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凉意。
她想起周雪死前的冷笑，想起楼道里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或许从她按下录音器的那一刻起，就有人在暗处盯着她。
她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警戒线外的警车闪烁着红蓝灯，照得霍霆风的肩章泛着冷冷的光。
“发出去了。”她把手机屏幕转向他，绿色的“发送成功”提示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同一时刻，在三公里外的老居民区。
楚督察扯掉束发的皮筋，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与平时利落的短发模样截然不同。
手机震动时，她正蹲在旧书桌前翻箱倒柜，樟木的香气混合着霉味钻进她的鼻腔——这是她已故师父的旧宅，藏着二十年前未结的悬案。
“来自S.Y的加密文件。”她对着屏幕念出备注，指尖在接收键上悬停了三秒。
师父临终前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说“有些真相，要等对的人”，而苏瑶，是这三年来第一个让她想起师父眼神的人。
文件解压的“滴”声响起，楚督察看到“曙光计划”这四个字时，后槽牙重重地咬在了一起。
她抓起座机拨通了一串号码，话筒里的忙音响到第三声时，终于接通了：“老周？我是楚南。带上你当年整理的‘713基地’的材料，半小时后到老茶馆见。”
电话那头传来茶杯打翻的清脆声响：“小楚，你疯了？那批人……”
“如果我们都不行动，”楚督察扯下脖子上的银哨——那是师父给她的，说关键时候能唤醒良心，“就真的没人敢做了。”
而此刻在军区食堂的包厢里，赵国强的筷子正悬在清蒸石斑鱼上方。
陆振邦的手指敲打着红酒杯，杯壁震动发出的嗡嗡声就像一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赵处长最近总是往财务科跑？”陆振邦夹起一筷子木耳，在调料碟里转了三圈才送进嘴里，“后勤处的账目，不是一向都很清楚吗？”
赵国强的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他查账时发现，近半年有十七笔“设备维护费”汇到了境外账户，备注人都是周雪。
而周雪，是陆振邦三年前亲自安排到后勤处的。
“陆副局长，”他端起酒杯，酒液在水晶杯里晃动出细碎的光芒，“如果现在有人想收手……”
“收手？”陆振邦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就像刀刻的一样，“赵处长应该记得，三年前是谁把你从挪用军粮的坑里拉出来的？”他放下酒杯，杯底重重地磕在桌面上，“曙光计划已经启动，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赵国强的手一抖，红酒洒在了衬衫前襟上。
他盯着那片暗红色，想起昨晚在办公室看到的监控画面——苏瑶在周雪的房间里停留了十七分钟，而她离开后，307房的红外警报触发了三次。
深夜十一点，苏瑶办公室的台灯在旧木桌上投下暖黄色的光晕。
她跪在文件柜前，父亲的遗物装在褪色的军绿色帆布包里，带着淡淡的樟脑味。
相册的边角都卷了毛，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妈妈穿着蓝布衫，爸爸的肩章闪着光，四岁的她骑在爸爸的脖子上，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
照片背面的小字是爸爸的笔迹，钢笔字刚劲有力：“曙光之下，真相即死亡。”
苏瑶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她想起周雪说“苏教授的妻子早就在车祸里死了”时的冷笑，想起父亲“自杀”报告里写着“因实验失败畏罪自尽”，想起这三年来所有指向“意外”的线索，原来都围绕着“曙光”织成了一张网。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
苏瑶把照片贴在胸口，那里还藏着母亲的戒指，温度透过衬衫渗透进来。
她站起身，军靴的后跟磕在地板上，声音清脆得就像敲在某种枷锁上。
手机屏幕亮起，是程远发来的定位信息：“713基地外围已控制，明早八点后勤处设备巡检名单里有你。”
苏瑶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红色。
她伸手整理了一下肩章，在金属扣碰撞的轻微声响中，听见自己说道：“这一次，我要亲手揭开它。”
夜色越来越深，307房的窗帘被风掀起了一角。
床底的暗格里，一本黑色笔记本静静地躺着，扉页上的字迹和苏瑶手中照片上的一模一样：“致小瑶：如果某天爸爸没回家，记住，曙光是谎言，真相在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