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血液,一滴温热的、猩红的液体,正沿着她那只非人的、晶莹剔透的手掌缓缓滑落。
指尖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仿佛那晶体皮肤下潜藏着某种活体神经末梢,正贪婪地感知着我生命的温度。
血珠滚落时拖出一道湿润的轨迹,像熔化的红宝石在冰面滑行,最终坠入她手腕内侧那行刚刚浮现的纤维序列号。
就在这滴血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那行编码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重组。
蓝绿色的磷光从晶体深处渗出,如同地下河在岩层中悄然蔓延。
与此同时,一种极其细微的磨损痕迹,如幽灵的爪痕,从编码边缘浮现——那是无数次精准摩擦留下的印记,带着时间与重复的重量。
我见过它。
就在父亲遗留的物证分析报告里,泛黄的纸页上标注着林疏桐母亲,林博士最后一次进入手术室时所穿无菌服上的纤维样本。
相同的序列号,相同的磨损。
我的大脑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耳膜嗡鸣,视野边缘泛起雪花般的噪点。
无数个孤立的线索在这一刻被强行串联:陈警监档案里那份不合逻辑的磷化物采购清单,我被篡改的童年记忆,林疏桐母亲离奇的“手术失败”……所有碎片如拼图般咬合,拼出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
“是磷化物!”林疏桐的声音嘶哑而尖利,像金属刮过玻璃,带着洞穿真相后的恐惧与颤抖,“陈警监用磷化物制造了记忆置换的陷阱!他用我母亲手术服上的纤维作为信标,将虚假的记忆,连同这个序列号,一起植入了你我的脑中!”
她的话音未落,动作比我的思维更快。
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清脆得如同冰晶断裂,她竟毫不犹豫地从自己晶体化的左手小指上,硬生生掰下一块锋利如刀的碎片。
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那碎片边缘泛着幽蓝的冷光,仿佛凝聚了整座冰川的灵魂。
我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感到后颈一阵剧痛,那块冰冷的晶体碎片已经被她狠狠刺入我后颈那道浅浅的疤痕里。
皮肤撕裂的触感尖锐而真实,随后是一种奇异的麻痹感,仿佛有海量冰冷的数据流顺着脊髓逆流而上,冲刷着每一根神经。
耳边响起低频的电子嗡鸣,像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召唤。
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闪烁,局长办公室的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变得透明,木质纹理融化成流动的代码瀑布。
“他的办公室有条密道,就在座椅下面!”林疏桐没有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她一把推开办公桌,皮革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她猛地掀起那张沉重的真皮座椅,金属支架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随着一声沉闷的机括声,地面上裂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混杂着尘埃和臭氧的陈腐气流扑面而来,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铁锈与静电味。
寒意顺着裤管爬升,脚底传来金属网格的冰冷触感。
我们没有片刻迟疑,一前一后跳进了密道。
这是一条狭窄的金属旋梯,盘旋着通往地底深处。
每一步踏下,铁阶都发出空洞的回响,仿佛整座建筑都在低语。
空气越来越冷,呼吸时鼻腔刺痛,呼出的白雾在头顶凝成薄霜。
墙壁上结着一层细腻的白霜,指尖轻触便留下指纹般的痕迹,冰冷得几乎灼伤皮肤。
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门,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与林疏桐虹膜纹路完全一致的磷光凹槽。
她抬起眼,仅仅是靠近,那凹槽便发出一阵微弱的幽光,如同沉睡的瞳孔被唤醒。
合金门无声滑开,气流涌动,带起一阵静电般的酥麻感。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机房,无数台黑色的服务器像墓碑一样林立,幽蓝的指示灯在黑暗中规律地呼吸,发出低沉的脉动声,如同整座空间的心跳。
冷风从脚下通风口涌出,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我的目光扫过,心脏骤然紧缩。
每一台服务器的外壳上,都用磷光涂料蚀刻着同样的纹路——林疏桐的虹膜。
那纹路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像是无数双眼睛正凝视着我们。
这里不是警局的档案室,这是陈警监的私人数据库,一个用她的生物信息加密的巨大囚笼。
林疏桐冲到最近的一台服务器前,那只完好的右手在终端上疯狂敲击,指尖与金属键盘碰撞出清脆的噼啪声。
屏幕上,无数代码瀑布般流下,映在她瞳孔中,像一场数字暴雨。
“找到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喉头颤抖,仿佛每一个字都从血肉中挤出,“我母亲的手术记录……他妈的!他用双重终止码把档案彻底锁死了!任何常规手段都无法读取,强行破解只会导致数据自毁!”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一丝异常。
我们头顶的一处通风管道,与其他管道不同,它的金属外壳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指尖轻触,寒意直透骨髓,与周围至少有三摄氏度的温差。
还有,那细微的、持续不断的气流声,像是某种高速液态介质在内部奔涌,带走了大量的热。
那不是普通的通风系统。
我刚想开口,林疏桐却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我肝胆俱裂的动作。
她从腰间抽出一把纤薄的手术刀——刀柄上刻着细密的防滑纹路,显然是她早有准备——毫不犹豫地,狠狠刺进了自己完好的右肩!
“噗嗤”一声,刀尖没入血肉,温热的蓝色血液瞬间喷涌而出,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腥味。
她疼得浑身一颤,额头上冷汗滚落,顺着下颌滴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像是穿越了所有痛苦直视真相。
“母亲知道自己回不来了,”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她在最后一次手术里,把一枚声纹定位器植入了我的身体里。这是唯一的钥匙!”
她猛地拔出手术刀,蓝色的血液没有立刻滴落,而是在空中悬浮、扭曲,仿佛被无形的磁场牵引,最终勾勒出一个我毕生难忘的形状——一个没有内外之分的克莱因瓶。
那蓝色的光流在空中缓缓旋转,带着低频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召唤。
和我父亲笔记本上画下的那个神秘符号,一模一样。
蓝色的血液飘向那台被锁死的核心服务器,缓缓渗入数据接口,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如同电流与血肉的融合。
与此同时,林疏桐抓住我的手,将我后颈的伤口对准了另一个接口,我的血液也随之滴落。
当她蓝色的血与我红色的血在服务器核心交汇的刹那,整个机房的指示灯瞬间变成了刺目的血红色,警报般的蜂鸣声在耳膜中炸开。
所有的屏幕同时亮起,出现的并非数据,而是一段监控画面。
三年前,那起导致我父亲被停职、最终郁郁而终的误判案的现场监控。
画面在飞速倒放,子弹回到枪膛,受害者死而复生,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画面最终定格在案发前的一秒。
“他用液氮……他用超低温制造了时间的假象……”我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干涩无比,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这不是简单的篡改证据,这是一个时间闭环!”
在倒放的最终画面角落,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点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根被遗落在地上的、不到0.1毫米的纤维,在监控探头的红外线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它的指向,精准地对着警局地下车库的方向。
“是备用躯体……”林疏桐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眼中磷光闪烁的虹膜纹路,竟然在这一刻与我们面前屏幕上调取出的车库实时监控画面,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我的磷光血液……是开启他备用躯体的最高权限密钥!我们激活他了!”
她像是疯了一样,猛地转身,一把扯开我胸前的衬衫。
纽扣崩飞,撞击墙壁发出清脆的弹跳声。
露出我的胸膛。
在我的心脏正上方,一个早已淡化的疤痕赫然在目。
那疤痕的形状,正是一个克莱因瓶。
指尖轻抚,皮肤下似乎仍有微弱的脉动,仿佛那符号从未真正沉睡。
她颤抖地伸出手,将一张从服务器打印出来的车库地砖结构图与我的疤痕对比。
纸张边缘粗糙,墨迹未干。
地砖长年累月形成的磨损角度,与我心脏上疤痕的弧度,完美吻合。
“走!”
我们像两头发狂的野兽,冲出地下机房,沿着另一条紧急通道冲向地下车库。
沉重的防火门被撞开,金属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
一股夹杂着金属和液氮特有气味的寒气迎面扑来,刺得鼻腔生疼,肺部仿佛被冰针穿刺。
眼前的景象让我彻底停止了呼吸。
巨大的地下车库里,没有一辆车。
数百个巨大的圆柱形液氮容器,如同冰冷的巨茧,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它们表面结着白霜,指尖轻触,寒意直透骨髓。
内部传来微弱的、仿佛心跳般的嗡鸣,低频震动通过地板传入脚心。
每一个容器上,都用激光蚀刻着一个独一无二的警员编号。
整个警局,都在这里。
林疏桐的目标很明确,她直直地冲向最中央的那个、唯一没有编号的容器。
就在她那只晶体化的左手即将触碰到容器冰冷表面的瞬间,她的动作却猛地僵住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缓缓翻转过来,掌心朝上。
在那片因为激活了服务器而变得更加剔透的手腕内侧,一行全新的编码,在磷光的催化下,正从血肉之下缓缓亮起。
那不是数字,也不是序列号。
那是一段声纹终止码的螺旋序列。
一段……与我的dNA序列,完全吻合的声纹终止码。
一种低沉的嗡鸣声,开始从她晶莹剔透的手掌和那个巨大的液氮容器之间产生,空气仿佛都在这共鸣中微微震颤,一丝幽蓝色的磷火,在她指尖与容器表面之间,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