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齐光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转头淡淡吩咐，“晏山青护驾有功，先回营帐治伤。”
惇王微微蹙眉，本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几个羽林军跑过来禀报刺客都已捉拿，被押在了观赛席下。裴齐光微微颔首，面色已经如寒冰一般凝重。
“阿昇，你带人先回去将人看住。”
惇王只好领命先带人回去，一边被吓破了胆的王美人和荣禧也分别被婢女搀扶着离开了，逐八目露担忧地看着依然在微微颤抖的荣禧，跟在后面一道离开了。
原地只剩下帝妃二人，还有不远处的杨全和一小队羽林军。
沈朝盈被裴齐光稳稳搂在怀里，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恐慌，呜咽着伸手抱紧了他。
裴齐光心疼得差点无法呼吸，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是朕来晚了，让初初受惊了。”
明明方才面对那样危险的情况沈朝盈都还有些清明，此刻鼻端依然是熟悉的雪中春信的味道，却让她难得觉得自己脆弱。
“我以为……以为我要死了。”她后怕地抽噎着，手紧紧攥着他的外袍。
听到这话裴齐光心中钝痛，初尝情爱的男子哪里能想象心爱的人离自己而去，一手扣着她的后脑，一手在她后背轻拍，替她顺着气。
“莫怕。”他满眼疼惜地看着怀里的女子，“都过去了，往后朕绝不会让你再遇到这种险境。”
片刻后沈朝盈才平息了一些情绪，听到她哭声渐弱，他才松了口气。
“朕要回去亲审，你若是害怕，就先回营帐歇息，好不好？”
沈朝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红着眼眶抬头看他，“我可以去看看晏将军吗……”
裴齐光本是有些犹豫，他不可避免想到了惇王说的话，晏山青竟然愿意舍身挡箭救下她，怕是对她有不浅的情意，可若不是他，也许今日他见到的就是她的尸体了。
再想到沈朝盈昨日已经与自己坦白了此事，想来她的心里也是坦荡的，要不然她此时早该没心思与他待在这里了。
“好，朕让人送你过去。”
他安排了人护送沈朝盈，又交代了念珠回去后给她煮些安神的热汤，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这才将人放开让她离去。
裴齐光回到观席下的时，几个刺客已被押跪在地，面如土色，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是被羽林军严加审讯过。
左右官员妃嫔，宗亲贵族俱已到场，因事关重大，无人敢怠慢。
“审出什么了。”裴齐光在主位落座，语气不重，却冷得像冰刃擦过。
逐一躬身出列，语速平稳，“回陛下，刺客共四人，皆无官籍身份，供称是受顺王府中人之托，意图借秋猎混入刺杀。”
话音未落，满座皆惊，朝臣低声哗然，几位皇亲也面露震色。
顺王霍然变色，骤然起身，“陛下！臣冤枉！”
他快步上前几步，重重跪地叩首，声音哑得几乎破音，“臣自知向来谨慎，从未私蓄人手，更不曾有半分谋逆之心，且臣根本不认识这几个人，这定是有人栽赃！”
他满脸震惊，连呼吸都乱了，似乎是真的从未得知此事。
裴齐光静静看着他，目光沉冷如潭。
顺王虽然与他关系不算好，也知道顺王并不算恭顺，只是他一向行事保守，但也不至于蠢到在秋猎的时候明目张胆刺杀，偏偏今日刺客咬出他，实在蹊跷。
场上一片静寂，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只等天子定夺。
而惇王立在下首，垂眸不语，衣袖之中指节却缓缓松开。
几个刺客都是他私养的死士，认口供前特意灌下定言药，只认顺王，不问其他。
“押下去。”他一挥手，声音冰冷，“此案未明之前，顺王禁足宫中，不得擅离半步。”
顺王一脸惨白，却只能跪地高呼，“臣誓死清白，陛下明鉴！”
羽林军押着人离去，殿下众臣面色各异。
晏山青被安置在西侧的医帐，外头守着两名羽林军，帐中药香浓郁，灯火微暗。
沈朝盈走进去时，他正半倚在榻上，由太医为他重新包扎伤口。听见动静，他转头看她一眼，眼中情绪翻涌了一瞬，却很快压了下去。
“娘娘来了。”他声音哑得厉害，却依旧故作轻松。
沈朝盈点点头，走近两步，看了眼他染血的肩头，“伤得重吗？”
“皮肉伤，不碍事。”晏山青不以为意地说，却没看她。
太医行礼退下，沈朝盈让念珠端上一小罐药膳，“这是安神的粥，你饿了可以喝点。”
他终于抬眼看她，沉默着接过了念珠手上的粥。
沈朝盈轻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问题，“你问得真好，你猜我为什么。”
沈朝盈沉默了一瞬，有点无奈。
“你好好养伤。”她轻声道，“这回你救了我，算我欠你一次，但从今往后，别再为我赌命了，好吗？”
“这就翻脸不认人了？”他看着她，目光终于有了些少年时的锋利与倔强，“好歹我现在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我敬你，感激你，可是你再这样下去，才真的会害死我与你。”沈朝盈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却并无动摇。
日光从帘外透进来，照在他苍白却清俊的面孔上。
“晏山青，谢谢你，真的。你的恩情，我会一直记得。”
说罢，便转身离开。
帐帘落下，风声再起。
晏山青坐在榻上，手指用力握紧被褥，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可他却笑了。
……
回到营帐，明妃褪下外袍，靠坐在软榻上，茶都未饮一口。
今日这一局，确实落了下风。
她本以为以惇王的布置至少能叫裴齐光起疑，哪怕不处置沈朝盈，也该动摇他对她的信任，可他一交代完事情就去她的营帐了，事情没成，反倒让他多了几分怜惜，
明妃拈起指尖的玉坠，轻轻摩挲，眼神却冷如深潭。
惇王……是否真有能力将事扛下？这步棋落到现在，他能不能稳住自己的位置，还是会被裴齐光看穿？
她垂眸思索片刻，唇角微勾。
这一局乱了，但局势还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