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山头，把山间的晨雾染成了一层淡金色，雾气裹着草木的湿意，黏在人衣袖上，凉丝丝的。一行人沿着山道往上走，脚下的石子沾着夜露，踩上去滑溜溜的，得时时扶着旁边的树干才稳当。鹿陆道长走在最前头，怀里捧着那张泛黄的旧地图，指腹反复摩挲着纸面的褶皱，时不时停下来踮脚张望，眉头皱得能夹碎蚊子：“不对啊，地图上标着前头该有块‘望雪石’，怎么找了这么久连个石头影子都没见着？莫不是这几年下过暴雨，山形变了？”
青松道长跟在他身后，手里的拂尘时不时扫过路边没过脚踝的杂草，草叶上的露水溅得裤脚都湿了，嘴里还念念有词：“福生无量天尊，去年来的时候虽说也雾大，好歹能望见远处的山影辨方向，今年这雾散得慢，眼前就只剩一片灰蒙蒙的树，找西雪山可真是难如上青天。”
漱玉仙子刚绕过一丛带刺的灌木，听见这话便回头，眼里满是疑惑：“你们是说，那‘望雪石’就是西雪山的山脚？”
神石道长赶紧摆了摆手，语气笃定：“不是不是！那望雪石我们前年上去过，光秃秃的就一块破石头，连点霜花都没有，绝不是西雪山。只是当年觉得那石头地势高，站在上面能望见远处的山，才在心里记下这个地方 —— 主要是想告诉后来人，这儿不是西雪山，别走岔路。”
漱玉仙子更不解了，眉梢都拧了起来：“这是为啥子嘛？既然不是，还特意记着它做啥？白费功夫。”
明欢道长大笑一声，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灵巧儿先翻了个白眼，语气直愣愣的：“你们四个老不正经的，这不是瞎激动嘛？又不是找着西雪山了，犯得着围着块破石头说半天？神经病啊！”
这话一出口，老道们的脸 “唰” 地全红了 —— 青松道长的耳根子都透着红，赶紧挥着拂尘打圆场：“咳，不说这个了，赶路要紧，赶路要紧。” 说着还偷偷拽了拽明欢道长的袖子，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丢人的话。
灵巧儿走在队伍中间，一边扶着树干调整呼吸，一边用眼角余光扫着周围的草木 —— 晨雾里总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风刮过树叶的 “沙沙” 声里，好像混着别的动静，像有双眼睛藏在暗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熊津公主跟在她身侧，手里攥着个绣着缠枝纹的小香囊，里面装着神石道长给的驱寒草药，另一只手揣在怀里，时不时掏出颗圆滚滚的褐色丸药递过去：“这是青松道长亲手炼的补气丸，他说你体气损耗重，让你多含两颗。你慢些走，别总想着帮着找路，先顾着自己的身子。”
灵巧儿接过丸药塞进嘴里，一股淡淡的甘草香在舌尖散开，她含糊着应了声，脚步却没放慢 —— 心里记挂着雪无晦，总想着能快些找到西雪山。
漱玉仙子不知何时落到了队尾，眼神里满是焦急。她当年只从萨拉丁嘴里听过，西雪山在青城山西北方向，却从没亲自来过，此刻盯着远处偶尔从雾里露个头的山尖，心里直打鼓：萨拉丁明明说西雪山终年积雪，可眼前这些山都是青灰色的，连点雪星子都没有，到底哪座才是？她怀里的黑猫像是察觉到她的烦躁，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发出一声软乎乎的 “喵”，才算稍稍抚平了她的焦虑。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晨雾渐渐散了些，露出了头顶的蓝天，可山势也越来越陡，脚下的路都变成了斜斜的土坡，空气也明显稀薄了不少，吸进肺里都带着股凉意。鹿陆道长最先撑不住，扶着树干弯下腰，咳嗽声断断续续的，脸色比刚才白了好几分，连手里的地图都快攥不住了：“咳咳…… 难啊难，得歇脚，胸口发闷得慌，再走下去怕是要晕过去。”
神石道长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搭脉，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是瘴气侵体！你刚解了余毒，身子虚，可不能硬撑。” 说着就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个粗陶壶，拧开壶盖倒出些淡红色的汤药，“这是之前在观里熬的抗寒汤，加了驱瘴的草药，你先喝两口，能缓一缓。”
鹿陆道长接过陶壶，仰头喝了小半口，温热的汤药滑过喉咙，胸口的闷意果然轻了些，他喘着气点头：“多谢你了，老伙计。”
漱玉仙子见众人都停下休息，便把怀里的黑猫放在地上，指尖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你去前头探探路，看看有没有特别的山形 —— 比如山壁格外陡，或者有水流的地方，记得早点回来。” 黑猫 “喵” 了一声应下，纵身跳上旁边的岩石，动作快得像道黑影，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山道尽头的树林里。
灵巧儿靠在树干上，看着鹿陆道长对着地图发愁的模样，脑子里忽然闪过灭世之雪曾跟她说过的话 —— 关于西雪山的 “层次”。雪无晦说，西雪山最特别的不是山顶的雪，是从下到上的变化：山脚一带，普通人走几步就会头晕，我认为这时候就应该在海拔两千五到三千五之间，这一片全是杂木林，连霜都少见；再往上走到山腰，树木会变得稀疏，多是耐寒的针叶林，那地方我猜测大概在海拔四千米左右，偶尔会落些碎雪；只有再往上，过了海拔四千五的雪线，才会常年积雪，没被雪盖住的山壁，会被常年的山风刮得像刀削一样光滑。
她猛地坐直身子，揉了揉有些发沉的太阳穴，抬眼盯着远处连绵的山峦仔细看 —— 大多数山都是矮矮的，被杂木盖得严严实实，唯有最南边那座山，看着比别的山高出一大截，山脚下虽也是杂木，可越往上，树木越稀，到了半山腰就只剩零星几棵矮树，山顶藏在淡淡的云里，隐约能看见一点浅白，像是落了雪。
“鹿陆道长，你看南边那座山！” 灵巧儿伸手指向那座山，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灭世之雪跟我说过，西雪山从山脚到海拔三千五都没有雪，只有过了四千五的雪线才会常年积雪。你看那座山，山脚是杂木，往上树木越来越少，山顶还藏在云里，说不定云上面就是雪！而且它比别的山高太多，山壁看着也陡，肯定是西雪山！”
鹿陆道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赶紧把地图展开凑到眼前比对 —— 地图上虽没标具体海拔，却用墨笔写着 “山高逾万仞，下有杂木，上无草木” 的注释，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山形，和灵巧儿指的那座山一模一样。他一拍大腿，语气都激动了：“对！对！这注释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之前光想着找雪，倒忘了雪线在高处，真是老糊涂了！咱们往那边走，准没错！”
漱玉仙子也凑过来看地图，眼里终于有了光亮，连声音都轻快了些：“萨拉丁也说过，靠近西雪山会越来越冷，只是得走到高处才明显。咱们往南边走，肯定能找着！”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是黑猫回来了 —— 它嘴里叼着一根染着墨色的布条，布条边缘有些磨损，上面绣着个奇怪的符号：看着像个 “仙” 字，却比寻常的 “仙” 字多了几笔弯钩，看着格外诡异。漱玉仙子看到布条的瞬间，脸色 “唰” 地变了，伸手接过布条的手指都在抖：“这是灭世仙庐弟子的标识！我当年在成都找仙庐门人时见过，他们的衣物、腰牌上都绣着这个符号！没想到他们在这附近就设了暗哨！”
青松道长立刻握紧了手里的拂尘，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沉了：“看来咱们找对方向了，可麻烦也跟着来了。大家都打起精神，一会儿若遇到暗哨，先别硬拼 —— 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先探探他们的底细，毕竟还没到真正的雪山脚下，不能先折损人手。”
灵巧儿点头，又想起高反的事，补充道：“还有件事得提醒大家 —— 我刚才数了数咱们走的步数，再结合现在呼吸的急促劲儿，咱们现在大概在海拔三千左右。按雪无晦说的，到了三千五以上，高反会更明显，一会儿走的时候动作别太大，慢些走，免得头晕心慌。”
熊津公主一听 “海拔三千”，脸色瞬间白了，抓着灵巧儿胳膊的手都有些发紧：“海拔三千？那到了三千五会不会更难受？真的会死人吗？”
“别慌。” 灵巧儿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放得缓了些，“雪无晦说过，只要别剧烈跑跳，慢慢适应，大多数人都能撑到四千。不过我还是建议，咱们别太冒进 —— 现在就找个平整的地方搭帐篷，先睡一晚适应适应这稀薄的空气。要是一味追求速度往上冲，只会加重高反，到时候连山脚都没到就垮了。”
众人听完都点头，觉得这话在理。鹿陆道长把地图仔细折好揣进怀里，直起身子环顾四周：“前头不远有块平坦的空地，咱们去那儿扎帐篷，再捡些柴火 —— 山里夜里冷，得烧堆火御寒。等明天看大家身体的反应，再商量怎么往雪山深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