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墨，训练室的灯光在窗外的风中忽明忽暗。林然站在终端前，手指在键盘上迟疑地停顿了一瞬，抬头看向角落里那个蜷缩在椅子上的身影。
是新来的学员，名叫叶翎。
她才来学院不到半个月，安静、寡言，几乎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直到昨晚，她尖叫着从梦中惊醒，整栋宿舍楼都被惊动。有人说是她魇住了，也有人悄悄议论，说她梦里说的那些话，像是从某种古老的咒语中截取的片段。
“它睁开了。”她当时喃喃地说，声音干涩得像枯叶摩擦，“眼睛……在找我们。”
齐墨就是在那时走进来的。
他没有问她梦的内容，只是坐在她旁边，递给她一杯温水，等她自己开口。
现在，天还没亮，她的梦再次降临。
林然调出监控记录，发现她在凌晨三点零七分时突然坐起，双眼紧闭，嘴唇微微颤动，像是在和什么人对话。画面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之后她又缓缓躺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林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转身走向叶翎，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叶翎猛然睁眼，眼神空洞，像是刚从深水中浮出。
“你又梦到了。”林然低声说。
叶翎点点头，声音发哑：“这次，我看见了它的眼睛。”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齐墨已经坐在主位上，面前摆着几张纸，纸上画满了叶翎醒来后凭记忆画下的符号。
林然走进来，身后跟着几名核心学员。他们神情各异，有人皱眉，有人低声交谈，也有人沉默地坐下，目光却始终落在叶翎身上。
“她说的梦，是真的。”林然开口，“而且，那些符号……我们之前在遗迹里见过。”
齐墨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可能只是巧合。”一名高阶学员开口，“梦境本来就是潜意识的投射，加上最近我们都在研究遗迹符号，她梦到这些，很正常。”
“正常？”齐墨终于开口，语气平静，“那她为什么会梦到‘钟楼晃动’？‘眼睛睁开’？还有，她梦里说的那句话——‘它在找我们’。”
房间里沉默了。
“你们有没有梦到过类似的东西？”齐墨环视一圈，“哪怕只是片段。”
没人回答。
“那就回去，好好想想。”齐墨说，“如果梦里出现过那些符号，或者听到过什么声音，记下来，交给林然。”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要轻视梦境。我们面对的，不是能用常理衡量的东西。”
会议散得很快，房间里只剩下林然和叶翎。
林然翻着手中的笔记本，一页页翻过去，忽然停下。
她写下了一行字：“它们知道我们在看了。”
她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写的。
她抬头看向窗外，风正吹过钟楼的尖顶，影子斜斜地落在地上，像一道裂痕。
叶翎再次入梦是在三天后的夜里。
她没有叫醒任何人，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
直到她的睫毛开始轻微颤动，像是被风吹动的蝶翼。
梦中，她站在一座高塔之上，脚下是翻涌的黑雾。雾中隐约有声音在回响，不是低语，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声音，像从地底传来，又像是从时间的尽头回荡而来。
她抬头，看见了那只眼睛。
巨大，漆黑，瞳孔中浮现出无数符号，像星群排列，又像某种密码。
她想后退，却发现脚下的塔正在崩塌。
“它在找你们。”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是梦里的，而是现实中的。
她猛地睁开眼，看见林然的手正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
“你出不来了。”林然低声说，“我叫了你三次，你都没反应。”
叶翎喘着气，嘴唇发白：“它……看见我了。”
林然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走向门口。
叶翎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它说，它知道我们在看了。”
林然的手指微微一颤。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的风忽然停了。
钟楼的影子，正巧落在训练室门口。
“你相信梦能预知未来吗？”林然在深夜的密室里问齐墨。
齐墨正在翻看叶翎的梦境记录，每一页都画满了符号和她口述的场景。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一张纸推到她面前。
那上面画着一只眼睛，瞳孔中排列着与遗迹中相同的符号。
“你不觉得，它太刻意了吗？”他问。
林然皱眉：“你是说……它在引导我们？”
“不是引导。”齐墨低声说，“是挑衅。”
他抬起头，目光沉静：“它知道我们在看了，也知道我们开始相信梦。所以，它给我们看这些。”
林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是说，它在……操控我们？”
齐墨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到密室的终端前，输入了一串指令。
屏幕上跳出一串数据，是叶翎梦境期间的脑波波动图。
在某个时间点，波形突然变得异常稳定，像是被什么东西……引导。
“它在找我们。”齐墨轻声重复叶翎醒来时的第一句话。
然后他转身，看着林然：“我们得找到它之前，先让它知道，我们也看见了。”
林然没有说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写下的那行字：“它们知道我们在看了。”
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她自己写的。
而是，她在梦里听到的。
叶翎的枕头下，又出现了一张纸。
上面画着一个新的符号，边缘泛黄，像是从一本古老的书上撕下来的。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悄悄将它折好，藏进了衣袋里。
她不知道是谁放的。
但她知道，下一次梦里，她还会看见那只眼睛。
而它，也会再次开口。
她闭上眼，等待梦境降临。
窗外，风又开始吹动。
钟楼的指针，微微偏移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