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福熟练地背诵着“标准答案”，强调着校方的“高度重视”和“充分肯定”。
“哦？表彰？具体怎么表彰的？”黄副局长饶有兴趣地问。
“这个...初步决定是物质奖励加精神奖励！奖金数额还在讨论，全校通报表扬的文件已经在起草了！”朱永福回答。
“那向上级汇报...准备怎么汇报这项成果呢？”黄副局长的问题看似随意，却直指核心。
朱永福心里一紧，但早有准备，也像是在推卸责任，毕竟在会上，他一句意见也没有说。
“黄局长，学校的想法是，徐老师的个人努力固然重要，但这项成果的诞生和推广，更离不开学校的正确领导和大力支持！离不开学校提供的实践平台和宽松环境！也离不开像总务处、食堂这样后勤部门的积极配合和落实！”
“所以，汇报材料会着重体现这是一项在集体智慧和力量支持下完成的、具有重要推广价值的实用技术革新！突出集体成就和校方的主导作用！”
朱主任说得振振有词，条理清晰，显然这套说辞已经演练过多次。
黄副局长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等朱永福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集体成就？校方主导？朱主任，这个提法...挺有意思。不过，我有个小疑问。”
黄副局长盯着朱永福的眼睛，“这项省柴灶的核心技术原理、结构设计图纸，是徐蒙老师独立完成的吗？在所谓的‘集体智慧’介入之前，他是否已经完成了关键的验证试验并取得了明确的效果？比如...在食堂后院搭的那个简易灶台，烧水试验？”
朱永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在黄副局长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下，所有提前准备好的说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这个...我不太清楚...”朱永福支支吾吾，语无伦次，“开会的时候才知道！徐老师研究了省柴灶，毕竟徐老师也是学校的职工。”
“朱主任，”黄副局长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我只需要知道事实。技术是谁发明的？关键试验是谁主导完成的？图纸是谁设计的？在所谓的‘集体讨论’和‘成果归属’之前，这项技术是否已经具备了独立的价值和可验证的效果？请你，如实回答。”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是...是徐老师...”
朱永福的声音干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技术是他的...图纸是他画的...试验...也是他带着学生在后院做的...效果...效果确实很好...”
黄副局长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他站起身：“好，情况我了解了。朱主任，组织原则你是清楚的。希望你能实事求是地配合后续的调查工作。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
黄副局长不再看面如死灰的朱永福，带着记录员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
校长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总务处张处长脸色惨白、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连门都忘了敲。
“校长！不好了！”总务处张处长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黄...黄副局长来了！他...他什么都知道了！他先找了徐蒙，又去了食堂找赵胖子，刚才...刚才把我叫去问话！他手里有徐蒙的原始图纸！赵胖子把什么都说了！他...他逼问我技术来源和试验过程...我...我顶不住...全说了！”
李校长正端着茶杯，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他却浑然不觉。
李副校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他...他都知道了？徐蒙...徐蒙怎么说的？”
“徐蒙...徐蒙没明说，但黄局肯定听出他不乐意了！”
张处长语无伦次，“黄局问得太细了！图纸日期、试验时间...他明显是冲着举报信来的！校长，怎么办？市教委要严查...还要树典型...这典型...怕是要树到我们头上了！” 他想到黄副局长临走时那冰冷的眼神，不寒而栗。
李校长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完了...全完了...”
李校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皮椅里，喃喃自语，面如死灰。
办公室里，只剩下张处长粗重的喘息声和地上茶水蔓延开来的，一场无声的交锋，胜负已分，余波才刚刚开始。
黄副局长步履沉稳地走出红星中学大门，脸上看不出喜怒。
黄副局长身后的两名属下抱着厚厚的谈话记录本，亦步亦趋。坐进停在路边的吉普车，黄副局长没急着发动，只是对前排的司机和副驾驶的年轻科员淡淡吩咐。
“回局里。”
一路无话，气氛有些沉闷。
车子驶入区教育局大院，黄副局长当先下车，对抱着记录本跟上来的两人道。
“本子给我。你们去忙吧。记住，今天去红星中学谈话的内容，包括见了谁，问了什么，暂时不要对外提起，尤其不要传到红星中学那边。一切等局里定论。”
“是，黄局！”
两人立刻肃立应声，将沉甸甸的记录本交给黄副局长，看着他夹着本子，径直走向主楼。
黄副局长没有回自己办公室，而是脚步不停，直接上了三楼，敲响了局长办公室厚重的木门。
“请进。”
里面传来肖局长沉稳的声音。
黄副局长推门而入，反手轻轻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