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阳没说话，他当然不会全信彼得里的话。
但是这份伪造的证据正好印证了他内心的猜忌。
沈风在非洲的声望越高，民众越拥戴他，就等于在无形中削弱高建阳作为幕后掌控者的权威。
挂断电话，高建阳在古堡的书房里踱步很久。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最终下了一个决定。
他对红鹰说：“让陈枫过去一趟。”
陈枫，集团总部最顶尖的审计师，一个油盐不进只认数字和规章的铁算盘。
和李林辉不同，陈枫出身情报局，被他处理掉的功臣少说也有二十多个。
派他去，不是为了查账。
……
半个月后，一架私人飞机降落在矿区的简易机场。
沈风带着韩佳军和赵黑亲自迎接。
走下飞机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他就是陈枫。
“郑总，久仰大名。”
陈枫的笑容不带温度。
“总部派我来主要是协助非洲分公司进行财务梳理和风险评估，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工作。”
“陈总管客气了，你能来是帮我们的大忙。”
沈风同样报以微笑。
陈枫的到来在矿区的中方管理层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这是总部派来的钦差大臣，是老板的眼睛。
沈风为陈枫安排了最好的住处，并在当晚举办了接风宴。
宴会上，气氛有些微妙。
赵黑等人显得有些拘谨，韩佳军则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不断给陈枫敬酒，试图套近乎。
都被对方用“抱歉，酒精会影响我明天的工作状态”为由，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
沈风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十分坦然，他主动向陈枫介绍矿区的运营情况，包括生产、安保以及额外的开支。
“陈总管，我们矿区的情况比较特殊，很多投入不能单纯地用财务报表上的数字来衡量。”
沈风在宴会后，陪同陈枫在矿区散步时，看似随意地说道。
“哦？愿闻其详。”
“比如，我们为当地部落修建的学校、诊所，还有水利设施。这些从账面上看是纯粹的支出，是亏损。”
“但实际上，它们为我们换来了矿区几十年来最稳定的生产环境，为我们节省了数额更加庞大的安保费用和风险成本。”
沈风主动暴露问题，想引导陈枫的思维方向，但陈枫并不为所动。
“郑总，我理解你的思路。”
“但我的工作职责是审核所有支出的合法性与合规性，任何一笔没有得到总部明确授权的款项在我的报告里都会被标记为违规支出”
他的话划出两人之间的界限。
这不是管理理念的探讨，这是规则的审判。
第二天，陈枫便一头扎进了财务室，带领他从总部带来的审计团队开始对矿区几年来的所有账目进行地毯式的审查。
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
韩佳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风哥，这个姓陈的脑袋就是一根筋！我们的账怎么经得起他这么查？光是给奥卢将军和那些部落长老的特别经费就够他抓着不放了！”
赵黑也忧心忡忡：“是啊，郑总，要不……我们想点别的办法？”
沈风摆了摆手：“不用，让他查，把所有的账本都对他开放，一分都不要藏。我们不做假账，不做手脚，他想看什么就让他看什么。”
沈风选择不设防，他要让陈枫看到最真实的矿区，看到那些数字背后的血肉和人情。
几天后，转折事件发生了。
陈枫拿着一份初步的审计报告找到沈风，表情严肃。
“郑总，根据我们的核算，在过去两年里，矿区有高达三千七百万美金的支出，无法在总部的审批项目里找到对应条款。其中最大的一笔是用于修建本地部落学校和医院的基建费用，以及支付给本地武装力量的安保协作金。”
“从纯粹的财务角度来看，这已经构成了严重的违规，甚至是挪用公款。我需要你对此做出正式的解释。”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风没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草原上，孩子们在新建的足球场上奔跑嬉戏。
“解释？”
沈风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向陈枫。
“陈总管，你来这里只看到了账本。我邀请你跟我去看一样东西，看完之后你再决定你的报告该怎么写。”
沈风没有带随从，亲自开车载着陈枫驶离戒备森严的矿区，向着草原深处开去。
车子开进白狼部落的领地。
他们的车出现时，部落里无论男女老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远远地对着沈风躬身行礼。
白狼部落的老长老亲自出来迎接，他拉着沈风的手。
沈风指着部落里焕然一新的石屋、清澈的井水、热闹的学校，对陈枫说：“这些就是你报告里那些违规支出的一部分。”
他又指着那些自发围拢过来，手持武器保护他们的部落战士：“这些人就是你报告里的安保协作金，没有他们，我们的矿车连营地都出不去，就会被沙狼马匪撕成碎片。”
老长老邀请他们进入最大的帐篷，他让族人抬上一个沉重的木箱。
箱子打开，里面不是金银珠宝，是一百多个巴卡武装和沙狼马匪的头颅。
老长老指着那些头颅，用生硬的汉语对陈枫说：“这些，是想抢我们朋友财产的敌人。谁动郑先生，就是动我们整个白狼部落。”
那一刻，陈枫无话可说。
沈风没有打任何人的脸，他只是让事实本身去冲击陈枫那套刻板的商业逻辑。
返回的路上，陈枫一言不发。
回到办公室，他当着沈风的面将那份写满违规的审计报告一页一页亲手送进碎纸机。
“郑总，”
陈枫重新看向沈风，眼神里多了复杂。
“我明天会向总部提交一份新的报告。报告的标题是——《关于非洲分公司新型资产管理模式的可行性分析》。”
“另外，我会建议总部，将您创立的这种社区共建模式，作为集团未来在海外高风险地区投资的战略范本。”
沈风笑了。
自己又赢了一局。
他还将一个潜在的敌人，变成了自己的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