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起了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韩佳军的手已经搭在了枪套的搭扣上，他身后那几个虎队的兵没说话。
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周未涛和他身后的人，像是要把他们生吞了。
空气里有股土腥味混着一股说不清的火药味，绷得紧紧的，好像谁大声喘口气都能当场炸了。
柳莹莹的脸色已经看不出一点血色，她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尝到了一点咸腥味这才没让自己抖出来。
她不是怕死，她是怕车上那些药送不回去。
那些孩子的命不能就这么断在一张纸上。
“证据？”
沈风把这两个字在嘴里过了一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只是那笑意一点温度都没有。
“周组长，你是个明白人。到了咱们这个层面，有时候事实是什么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的人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事实。”
周未涛的瞳孔震惊。
他想过沈风会反抗，会辩解。
在枪口下，在总部的红头文件面前，沈风还能这么稳，甚至反过来点破这层窗户纸。
“我需要的是总部的命令。”
“那总部的命令里写没写让你把这几百个孩子的救命药也给拦下来？”
沈风往前走了一步，两个人之间就隔了两米的距离。
他的眼神没停在周未涛身上，越过他看向后面那些端着枪的兵。
那些兵的脸上有紧张，但更多的是茫然。
“各位兄弟家里都有老人孩子吧，今天你们这枪口对着的不是什么敌人，是能让几百个孩子活下去的希望。”
他的话清清楚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沈风有错，我认。”
“你们可以把我抓起来，枪毙我都没问题。但是这批药必须回去，你们可以写一份完美的报告说你们忠实地执行了命令，成功拦截了来路不明的物资，阻止了所谓的国际影响。”
“这份报告会让你们的上级满意会让你们官升一级，前途无量。”
他话锋一转，陡然变得犀利。
“但是，你们的报告里敢不敢添上一笔？就写你们用这完美的报告换了营地里几百个孩子的命！你们的军功章上会不会沾着那些孩子父母的眼泪和绝望？你们后半夜睡得着觉吗？！”
诛心！
字字诛心！
周未涛身后的士兵们眼神开始闪躲，握着枪的手有些颤抖。
他们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
但他们也是人，有良心。
周未涛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发现自己精心构建的纪律高墙被沈风几句话就从地基给掏空了。
他可以不在乎沈风的命，但他不能不在乎自己下半辈子的名声。
“沈风，你不要在这里煽动人心！”
“我不是煽动，我是在给你一个选择。”
沈风的目光回到周未涛的脸上。
“周组长，我也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晚上能睡得着觉的机会。”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十几辆卡车。
“我跟你走随时接受调查，这批药由你的人和我的人共同护送立刻返回营地，这是我的底线。”
这不是商量，是拿命在赌。
赌周未涛这个人骨子里还剩下多少属于人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周未涛身上。
他接下来要做的决定不仅关系到几百个孩子的死活，也关系到他自己的后半辈子是夜夜安枕，还是天天被噩梦缠身。
时间过得很慢，也许只有一分钟，但每人都觉得过了有一个世纪。
周未涛的嘴唇动了动，咬牙切齿：“……让他们过。”
药品运进了营地。
印着红十字标志的木箱被抬进诊所时，营地里先是短暂的安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声浪，哭声和喊声混在一起。
压抑了太久听上去都变了调。
那些抱着孩子的父母灰败的眼睛里透出一点光。
草药在锅里熬煮的苦味很快就飘满了整个诊所。
人是救下来了，但天却彻底阴了。
沈风被正式看管。
地方没变，还是那间能俯瞰整个营地的指挥部。
不同的是门口多了两个周未涛从总部带来的人，一天到晚像两根木桩一样杵在那儿，不说话也不动。
他的一切职务都被解除了，手里的对讲机也被收走，成了一个等待上面发落的囚犯。
周未涛接管营地的所有事务。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纪律。
总部的那些规章条例被他一字不差地搬了过来，贴在指挥部的墙上。
每天早晚开会必须签名字，巡逻队出发前要先递交路线图，就连领一盒子弹都要二个不同的人签字批准。
这一套东西搞下来，营地的运转效率肉眼可见地慢了下去，干什么事都感觉被什么东西绊着手脚，说不出的难受。
“他懂个屁！”
姆加儿在他的帐篷里把一个水壶摔在了地上：“老子带人出去巡查自己的防区还得先给他写个申请？等他那支笔签完字，我的人早就让敌人摸了脖子了！”
巴克一言不发，坐在角落里一遍遍地擦着短柄斧的斧刃，眼神比铁还冷。
他跟过沈风，知道什么是快刀斩乱麻，也看到周未涛的刻板。
这样的营地真要出了事，一捅就破。
周未涛的调查也开始了。
第一个被他叫去问话的是柳莹莹。
“柳莹莹同志，根据我们手上的材料，你在蒙巴萨动用了一笔来路不明的巨额资金，还跟一个叫萨穆的当地武装头目来往密切。请你解释一下。”
周未涛坐在桌子后，两只手交叉放在桌上，摆足审查的架势。
“那是为了买药，是必要的商业手段。”
柳莹莹不卑不亢地回答：“所有的账目和合同都在这里，经得起查。”
“经得起查？”
周未涛哼了一声：“跟黑社会做生意，这也叫合规？”
“周组长，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是唯一能帮我们弄到药的人，非洲不是总部大楼，在这里，办公室里的规矩有时候不管用。”
柳莹莹的回答滴水不漏，周未涛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把柄，只能悻悻地让她离开。
他想分化瓦解沈风的核心团队，发现这些人像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三更半夜，柳莹莹没有休息。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亮着一份新建的文档。
标题是：《关于刚果东部地区特别行动的纪实报告》。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她要把沈风在这里做的事，背后的原因和带来的结果全都写下来。
这不是一份给高建阳的检查，是一份呈给更高层，足以让事实说话的状纸。
在她奋笔疾书时，一名负责边境侦察的士兵神色慌张地跑进周未涛的临时办公室。
“报告周组长！在南边的黑石山地区发现小股不明武装活动迹象，他们骚扰了我们的一个前哨站，打伤了我们两名弟兄！”
周未涛眉头一皱。
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