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厉长渊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谢阎掀了掀眼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芮芙也看够了川剧变脸了，正想抬手送客，见人突然直挺挺跪下了，抬起的手一顿。
要给她磕一个？也不是不行。
厉长渊已然明了，想找回曾经的情谊，让芮芙再接受他已经是不可能了，但他也不可能放弃芮芙。
如果说在见到芮芙之前，厉长渊只是不愿放弃芮芙所代表的身份地位，但见到芮芙后，厉长渊的不愿放弃里还掺杂着后悔和情动。
是的，他又心动了。
曾经厉长渊觉得，他和芮芙不过是利益交换，她的家族扶他上位，他许她皇后尊位。是她痴缠他他们已经没了了感情。
但厉长渊现在才悔悟，他原来还是爱她，最初的心动，心上的明月，哪里那么容易被遗忘，被替代？
“芙儿，一切都是朕之错，叫你伤了心，破镜难圆，但你我二人已经成婚，天长日久，我对你之心总有分明的一日，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一个弥补机会。”
芮芙见厉长渊跪只跪一半，都没磕头，本来就有点不高兴了，听他叫“芙儿”，更是觉得牙酸的紧。
谢阎赶紧上前满上香饮，幸好今天的葡萄渴水娘娘还算喜欢。
芮芙拿起来饮了一口，酸甜度被蜂蜜调得刚好，带着梅花片的清凉，麝香、檀香馥郁的香气，饮下一口，满口生香，还带着丝丝清凉。
芮芙感觉自己心情又好了。
芮芙只是静静看着厉长渊，唇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不发一言。
厉长渊终于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对上芮芙澄澈明亮的眸子，眸中明晃晃表露了一句话：你配吗？
厉长渊仿佛遭受重击，身形摇摇欲坠，表情像是要裂开。
芮芙见厉长渊终于不再自欺欺人了，才淡淡开口：“年少无知，难免犯错，若一切不曾发生，无论如何是我自己选的人，我便也捏着鼻子认下了。”
“可你三心二意，背叛在先，贪慕权势，前倨后恭，不提样貌家世这些外物，单人品这一项，你便臭不可闻，不堪托付。”
“本宫劝你一句，别来本宫跟前寻本宫不快，皇后二嫁虽然不好听，但也不是不能，就像本宫当年非要与你一处，那般不合规矩，自甘堕落，不也成事了吗？”
厉长渊悚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对上芮芙似笑非笑，甚至有点跃跃欲试的表情，气势瞬间又弱了下去。
“谢阎，送客。”芮芙轻抚袍袖，轻描淡写，又威严十足，比皇帝有威势多了。
谢阎当然不会亲自把人送回去，把人送到殿外，交给其他宫人就回来了。
皇后娘娘依旧端坐在凤位上，依旧端庄明丽。
“一会儿去下一道旨意，封宋云柔为三品婕妤，让人给我好好看住了，别来我面前烦我。”
“喏。”谢阎拿起龙蛋壶，却觉手里一轻，只怕现在壶里就剩一个底了。
谢阎稍稍弯了弯唇。
芮芙眼神瞟着那壶，掩饰般咳嗽一声，“去把女官们叫回来吧。”
这些以后都是她的班底，芮芙每个都聊了聊，了解了基本的性格和能力，熟悉一番，十来个人全部过一遍，天色已经暗了。
芮芙让人安排了一个小宴，用过夕食，才让她们各自回去分配的宫殿。
芮芙挺着腰板坐了一天，现下实在是有些腰酸背痛，不由得不顾形象地站起来左扭右扭，伸伸懒腰。
芮芙四处看了看，谢阎去检查她沐浴的家什了，现下殿中就她一人。
芮芙这才把从厉长渊出现说了些有的没的之后就躁动不安的「明月照我」拿出来检查。
拇指大的浑圆珍珠，散发着莹莹光晕，就算受到世界上限的压制，发挥不出原本的技能，「明月照我」本身依旧宝光流转，光彩夺目。
“你…在生气吗？”芮芙看着指尖的珍珠喃喃自语。
指尖传来一阵一阵的热意，就像一个人生气，腮帮子鼓了又鼓。
芮芙笑起来，圣物虽然已经绑定，丢不了，别人也用不了，但还远没有进化到能诞生器灵的程度。
芮芙也只能感受到模糊的情绪而已。
“是因为太久没有出来了吗？”芮芙拿珠子在案几上滚了滚，珠子滚到边缘，又滚回她手边，芮芙又推出去，到了边缘，珠子又自动滚回来。
芮芙有种陪小狗玩儿飞盘的既视感。
眼角余光出现一抹赭红色身影，逐渐靠近案几。
也不知是不是芮芙这次用力大了，珠子直接从案几上滚落，在地上高高弹起，谢阎下意识伸手，珠子落在掌心。
谢阎像是被定了身，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芮芙原本还等着谢阎把珠子拿来给她，见谢阎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走过去查看，伸手在谢阎眼前晃了晃。
谢阎失焦的双眸恢复焦点，连忙低头敛去神色，将珠子双手捧起，举到芮芙面前。
芮芙好奇打量着谢阎，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谢阎只是微微摇头，没有出声。
芮芙迟疑地把「明月照我」拿回来收好。
“娘娘可要现在沐浴？”刚刚那点异常似乎已经完全消失，又变回了那个周到体贴，让人忍不住产生依赖的谢阎。
芮芙习惯性搭上谢阎伸出的胳膊，不同的是，许是角度和距离的问题，这次芮芙搭住的地方离他的手很近，稍微动一动，就可以抓住她的手。
以往这种时候，谢阎免不了又要痛上一痛，心里乱一阵，但这次，谢阎却神游天外，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刻意营造的巧合。
谢阎通过珠子看到了一些画面，很碎很乱，也很长。
那人的一生，似乎刚记事没多久，就和另一人纠缠在了一起，一生超过九成的时间都有另一个人参与。
而饶是如此，那人依旧在一生追逐，在不甘，在遗憾，为什么没有拥有更多一点。
谢阎不知道这是谁的一生，也不知道“他”追逐着，纠缠上前的人是谁，他只是觉得恍惚，原来人是可以如此贪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