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之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混沌。
帝俊坐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柄的帝座上，身躯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那双曾俯瞰万古，霸道绝伦的金色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痛苦的挣扎。
良久，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决绝。
“好。”
“我去问。”
此话一出，站在殿下的女娲，那张绝美的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她扶住了自己的额头，露出了一个极度无奈的神情。
“帝俊道友……”
“你就这么……直接去问啊？”
这大哥的脑回路是不是有点太直了？
跑到灭世女帝面前，开口就问：“嗨，小妹，听说你要灭世啊？是想复活谁啊？跟哥说说，哥给你想办法！”
这不叫谈判，这叫送人头！还是上赶着去送的那种！
帝俊抬起头，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暴躁与迷茫。
“不然如何？！”
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思考！
他只想冲到小妹面前，抱着她，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女娲叹了口气，知道跟一个濒临崩溃的“妹控圣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她素手一翻，掌心之中，出现了一颗毫不起眼的珠子。
这珠子通体灰白，没有半点法力波动，看上去就像一颗在河边随手捡来的普通石头。
“这是万年蜃珠。”
女娲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将珠子递了过去。
“此物虽普通，却有一个妙用，能引动生灵神魂深处，让其在梦境中，重现自己最难忘，最执着之事。”
“你无需多言，只需将它放在令妹休息之处附近，它自会引她入梦。”
帝俊一把抓过那颗冰冷的蜃珠，眼中闪烁着警惕。
磅礴的圣人神念，瞬间将这颗小小的珠子里里外外扫查了亿万遍。
片刻后，他紧锁的眉头略微松开。
珠子内部，除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只能用来投影画面的阵法之外，再无任何禁制与后手。
“好！”
他将蜃珠紧紧攥在手心，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执行的方案。
女娲看着他，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
“那就等道友的好消息了。”
“不过，此事干系重大。你将蜃珠放置好后，便来紫霄宫。”
“令妹梦中之事，我等所有圣人，必须一同观看，以共商应对之策！”
帝俊的身躯，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女娲，那眼神，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凶兽！
让他把小妹最深的秘密，最痛苦的回忆，像一幅画一样，展现在那群老家伙面前？！
让他们去评判，去分析，去利用？！
“你们……”
“休想！”
“道友！”女娲身旁的太清老子，自始至终第一次开口。
他那双无为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帝俊，声音淡漠，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这是底线。”
四个字，如四座太古神山，狠狠压在了帝俊的心头！
他攥着蜃珠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将这颗珠子捏成齑粉！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女娲与太清老子对视一眼，微微颔首，身影便化作青烟，消失在了偏殿之中。
空旷的大殿，只剩下帝俊一人。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帝座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
帝俊回到凌霄宝殿主殿之时，庆典的狂欢依旧在继续。
只是，他那沉重如渊的气息，让所有靠近他的大妖，都不由自主地噤若寒蝉。
东皇太一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一个闪身，出现在帝俊身旁，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满是凝重。
“大哥，出什么事了？”
能让刚刚证道成圣的兄长，露出这副死了爹娘的表情，绝对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帝俊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眼，看了弟弟一眼。
下一秒，一股庞杂、混乱、足以让任何准圣都道心崩溃的恐怖信息，通过圣人神念，狠狠地灌入了东皇太一的脑海！
轰——！！！
东皇太一，这位洪荒第一战神，手持混沌钟，敢与天道争锋的无上存在。
此刻，如遭雷击！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眼神瞬间失去了焦距，周身那股霸道凌厉的战意，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惊骇与荒谬，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机械般地，转向了大殿中央。
那里，那只金灿灿的小黄鸡，正被一群妖族仙女围着，开心地追逐着一颗滴溜溜乱转的仙果，时不时发出一阵“啾啾啾”的可爱叫声。
软萌。
可爱。
天真无邪。
而他脑海里，却是天道预警中，那个面目模糊，以众生为祭，收割万古的……灭世女帝！
这两个形象，在他的神魂中，疯狂地撕扯，碰撞！
“怎……怎么……可能？”
东皇太一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他无法相信！
他不敢相信！
那个会被他逗得咯咯笑，会赖在他怀里撒娇，会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他下巴的小家伙……
是那个要毁灭一切的最终boSS？！
这他妈是哪个混蛋写的剧本？！
“道祖与其余六圣，亲自确认过了。”
帝俊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与绝望。
“大哥！”东皇太一猛地回过神，他一把抓住帝俊的手臂，那双燃烧着太阳真火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那……那我们怎么办？”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那可是小妹啊！！！”
是他们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唯一的妹妹啊！
帝俊反手握住弟弟的手，将女娲与太清的来意，以及那个疯狂的计划，全盘告知。
“……他们说，暂时没有恶意。”
“道祖推演，小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活某个对她而言，无比重要的人。”
“只要……”帝俊的声音，艰涩无比，“只要我用这颗蜃珠，让她在梦中，显现出那个人的信息……”
“道祖他们……承诺，会集结整个洪荒的力量，帮她！”
东皇太一沉默了。
帮她？
用整个洪荒的力量，去帮助一个要毁灭洪荒的灭世主？
这听起来，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可……
他看着兄长手中那颗平平无奇的珠子，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依旧在没心没肺地玩耍的小家伙。
这，似乎是唯一的路了。
一条，不用让他们亲手，将屠刀挥向自己至亲的路。
兄弟二人，相顾无言。
万妖朝拜的凌霄宝殿，依旧歌舞升平，仙乐阵阵。
可这无边的喜庆与辉煌，在此刻的他们眼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与讽刺。
那颗冰冷的蜃珠，在帝俊的掌心，仿佛正灼烧着他的神魂。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
或许……
或许道祖他们都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