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雾，浓得像化不开的愁绪。
于学忠站在军事参议院的台阶上，望着灰蒙蒙的天。远处的嘉陵江隐没在雾气里，只听得见江水拍岸的声音，沉闷而遥远。
副官李振唐快步走来，低声道：“总座，空袭警报，五分钟前拉响了。”
于学忠点点头，没有多言。这样的日子，早已习以为常。
街道上，人群如潮水般涌向最近的防空洞。妇女抱着啼哭的婴儿，老人拄着拐杖踉跄前行，衣衫褴褛的苦力肩上还扛着麻袋，不肯丢下活命的粮食。
“走，去七星岗那个洞。”于学忠紧了紧大衣，迈步向前。
李振唐犹豫了一下：“那洞太深，听说前几日塌了一角……”
“总比被炸死强。”
防空洞里，空气浑浊得让人窒息。
潮湿的岩壁上渗着水珠，滴答滴答地砸在地上。人们挤在一起，像沙丁鱼罐头，连转身都困难。角落里，一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母亲低声哄着，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于学忠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忽然，一阵刺耳的尖啸划破天际——
“轰！！！”
地动山摇。
洞顶的碎石簌簌落下，人群尖叫着往更深处挤去。有人跌倒，被踩踏的惨叫声淹没在爆炸的轰鸣里。
“稳住！别乱！”于学忠厉喝一声，但声音很快被淹没。
又是一声巨响，防空洞的入口处塌了半边。
黑暗，彻底笼罩了一切。
“娘……娘你醒醒……”
微弱的女童啜泣声从角落里传来。于学忠拨开人群，循声走去。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跪在地上，摇晃着昏迷的母亲。女人脸色惨白，额头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让开。”于学忠蹲下身，探了探女人的脉搏，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他撕下衬衣一角，替她简单包扎。女孩睁着泪眼看他，怯生生地问：“先生，我娘会死吗？”
于学忠沉默了一瞬，摇头：“不会。”
女孩破涕为笑，从怀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糖：“给先生吃。”
他怔了怔，接过糖，指尖触到一张折叠的纸条。
借着微弱的手电光，于学忠展开纸条——
「日军空袭目标：江北兵工厂，明晚八点。
内鬼在军需处，代号‘夜枭’。」
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下的。
他眉头紧锁，抬头看向女孩：“这纸条，谁给你的？”
女孩摇头：“不认得，一个戴帽子的叔叔，说交给穿军装的大人。”
李振唐凑近，低声道：“总座，这会不会是……”
“陷阱，或者真相。”于学忠冷笑，“但兵工厂不能赌。”
空袭结束，人群如释重负地涌出防空洞。
于学忠刚踏出洞口，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砰！”
子弹擦着他的耳际飞过，打在石壁上，火花四溅。
“有刺客！”李振唐拔枪护在他身前。
人群大乱，尖叫声中，一个黑影窜入巷子，消失不见。
于学忠盯着刺客逃离的方向，眼神冰冷：“看来，有人不想让我看到那张纸条。”
当夜，军需处档案室。
于学忠翻看着近期的物资调拨记录，指尖停在一行字上——
「江北兵工厂，额外调拨柴油二十桶，理由：设备维护。」
“奇怪。”李振唐皱眉，“兵工厂用的是电力，要柴油做什么？”
于学忠合上文件，冷笑：“因为柴油易燃，最适合做轰炸的标记。”
门外，脚步声渐近。
两人迅速隐入阴影。
一个瘦高男人推门而入，鬼鬼祟祟地摸向保险柜。
于学忠缓缓拔枪，枪口对准了那人的后心。
“夜枭，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