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主人没了知觉，小年“嗷”一声，杨戬眼疾手快，连忙凑上去接住她。
敖灵闭着眼睛躺在他怀里，乖巧安静，不像方才那样说话带刺。
杨戬弯腰，横抱起她，带着上了阳台外边的皮划艇上。
又将房里的男人穿上荧光橙色的救生衣，就算水漫上来，他也只会漂在上面，不会有性命之虞。
行坏事、人品不端，杨戬不耻，但出于人道主义，他还是这么做了。
对女人说：“你跟我们来，把你放到安全的地方。”
杨戬抱着敖灵，坐上皮划艇，敖灵靠在他的肩上，他的手紧紧搂着她的胳膊。
小年蹦跶几下，精准从阳台栏杆跳进皮划艇里，身子贴在敖灵脚边，后面坐着年轻女人。
将女人送到安全高地后，杨戬准备走，一名中年微胖女人认出了敖灵。
指着她说：“哎，这，这不是把我们大家伙儿救出来的好心姑娘吗？”
敖灵从西薄山出来后，径直回了乾县，她知道乾县是下雨最聚集的地方。
她率先去了陈苑乔家，施法做了保护结界后，才出来。
一到上空，乾县一片汪洋，雨水不断从天而降，人们浑身湿透，在水中挣扎。
其中不乏老人儿童等的弱势群体，在风雨中飘摇。
敖灵刹那眼眶就红了，她看见了人群中混着好些神仙，是天庭派来的援兵。
人间和谐数百年，天庭的存在与影响逐渐式微，淡出大众视野，可并不代表天庭不关注人间。
一旦天降灾难，玉帝不会坐视不理。
敖灵秀眉微拧，也就这一回，玉帝干了一次人事。
去了好多个地方，也没见到有邪祟，或者某个大妖，那就不是他们所为。
可也没见着有什么烛九阴旗下的凶兽，没有证据，她只能持怀疑态度。
但当下之急，是救人，不能看这么多无辜百姓在这场无妄之灾中丧命。
不远处有白雾缭绕，是鬼差小吏捏着拘魂链出现，勾走一个又一个因为这场水灾丧生的人魂。
她要更抓紧时间，要鬼神赛跑，不能比阴差慢。
敖灵从年兽背脊跳下来，一头扎进水中。
入了水，她化作绯龙轻松游走在水中，叼住一个下沉快闭上眼睛的小女孩。
跃出水面后，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将小女孩抱起，送到岸边哭喊的母亲身边。
母亲抓住敖灵的手，她知道不应该，可是没办法了：“姑娘，能不能救救我妈妈？”
年轻母亲指了指水面飘远了的中年妇女，敖灵二话不说，再次扎进水里。
游龙闪电般移动，抓住中年妇女就往那块高地上拉扯。
一连数个来回，这块高地上聚满了人，全都是她一个一个救上来的。
众人觉得奇怪，一入了水，就跟被海草缠脚一样往下沉。
连会游泳的都扑腾几下，冒了几个水泡，没了力气，头没入水里。
可这姑娘，竟然不受影响，在水里跟鱼似的，游刃有余、移动自如。
也许真是心善的人有大造化，这不，全体人对她心存感激，为她真心祈福。
杨戬垂下头，仔仔细细凝视敖灵的脸，指尖抚摸过她的面颊。
他就知道，他不会爱错人。
她是天上地下，唯一一条完整的神龙，只有她能入天水。
她并没有因为选择了烛九阴，选择了报仇而迷失了心智。
她义无反顾选择了救人。
杨戬将年轻女人放下后，坐在皮划艇上远去，他要到无人之境去。
游了很久，皮划艇才停立在一片水面中，四周数百米见不到人。
他从船上站起来，对着一片平静湖海道：“弱水，我知道你听得到，随我回天庭。”
水面中央嘟哝起阵阵气泡，雌雄难辨的声音操着痛苦的腔调：“我……浑身好痛。”
弱水上天，形成天河，所有人都只唤它天水，忘却了它曾经的真名是弱水。
弱水仅一滴，来到人间后变作汪洋，它不愿将人间变作炼狱，它是被迫的。
一场灾难，收割了许多无辜凡人的性命，可它也万分难受。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仇恨、不甘、委屈、怒气、执念……
这些个负面情绪，随着身死，留在了水里，一团团乌糟糟、黑墨般的情绪折磨着它。
弱水本无性别，嗓音时而男音，时而女音，接连变换，“我好痛苦，谁把我变成这样，我要去找他报仇！”
原本还在哀鸣，说到最后成了怨怼，弱水声音扬高，带着无穷愤怒。
反而激化了它内心的憎恨，一层层浪，由小变大，掀起巨大高墙，立在杨戬面前。
只要浪涛涌下，就会倾覆研磨这艘单薄小艇。
“是谁，是谁把你变成这样？”
杨戬回头，敖灵已经醒了，睡了好沉一觉，身上疲惫卸去，她已经休息好了。
不断的救人工作，加之在天水中游走本就比平常海水费劲，她太过倦怠。
一时起来太猛，她还有些腿软，杨戬及时握住她的胳膊撑起她。
面对敖灵的询问，弱水没有回。
它不伤及无辜，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伤你们，你们是好人，走吧。”
时而粗犷，时而细腻的声音一落，层层巨浪往旁边移去，撑着顺风席卷向远方。
杨戬看了一眼，握住敖灵胳膊的手突然被推开。
敖灵拂开杨戬的手，匆匆留下一句：“帮我照顾好小年。”
又深深看他一眼：“你，你信错了人，我早就不是那个善良的敖灵了。”
紧接着，身子往下一扎，再次跳进水里，一条绯红龙身在水底一游而过。
小年也跟着要往下跳，被杨戬一把捞过，手握在它的胸腹处，让它挣扎不得。
“你不是龙，跳下去就一命呜呼了，我带你去找她。”杨戬低声说，“我，也要去找她。”
杨戬面色平静沉着，驾驭皮划艇飞速往巨浪的方向去。
划风在水面移动，他想明白了敖灵为什么说最后一句话。
她听到了，听到了他跟刘辙的谈话，也许是在路过的时候，遇到了他们。
敖灵路过了他们，在人群隐没处听见他们说话，只驻足了几秒钟，就转身离去，投入更远一点的地方救援。
敖灵游在水里，绯红长影在众人视线下一闪而过。
她追着如砍刀一般的巨浪，却发现它要前往的方向，越来越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