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 “悄悄的去,悄悄的回”。马车驶进圆明园时,天已擦黑。
除了紧邻上下天光的曹琴默隐约听见些动静,园子里竟没几人知晓,雍正今日竟陪着昭妃,带着六阿哥出了园去。
即便有人知道,想来也说不出什么 ——
贵妃都对此毫不在意,其余人又算得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不过是装聋作哑,各自安分罢了。
待下了马车,雍正抱着睡得半醒的弘曦,安陵容跟在身旁,两人都带着几分奔波后的疲惫,脚步轻缓地一同进了上下天光。
而殿内此时早已点好了暖灯,空气中依旧是飘着熟悉的花果香 ——
那是安陵容特意让人在屋中摆放的新鲜花果,既净气又宜人。
弘曦被这熟悉的香气一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小脑袋转来转去,小手还下意识地在半空摸索,显然是在找白日里雍正给她摘的那朵小黄花。
安陵容见他这副模样,更是忍不住笑了,又忙招呼一旁的茗烟:“去拿个小瓷瓶来,再倒些清水在里面。”
茗烟手脚麻利地取来物件,安陵容亲手将那朵已经有些蔫哒哒的小黄花插进了瓶中,又摆在了弘曦的眼前。
小家伙一眼就看见了,顿时咧嘴 “呵呵呵” 地笑了起来,更是小手伸着想去够,却被安陵容轻轻按住:
“乖,就放在这儿,明日再看。” 不多时,乳母便来请示,想抱着弘曦下去洗漱歇息。
雍正点头应允,目光追着弘曦被抱走的身影,见小家伙的小脑袋还恋恋不舍地扭着,直勾勾盯着桌上那瓶小黄花,
才收回视线,转头对安陵容说道:“明日便派侍卫去百望山脚下,把那片长黄花的地方都挖了,移栽到这园子里来,
再命人好生培育着。往后日日摘一朵鲜的,给弘曦的瓶中插上。”
安陵容没料到雍正竟这般惯着孩子,不由忍不住打趣道:“皇上这可是实打实惯着他呢。
再说,这花开花谢本就是常事,枯萎了便枯萎了,哪还值得这般兴师动众?”
雍正闻言却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纵容:“难得他喜欢。小孩子心思最是单纯,既盼着那朵花,总不能让他失望。
况且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移栽几株花,又为何不能满足?”
安陵容见他说得认真,便笑着应下:“那便听皇上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各自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榻上斜倚下来。
奔波了一日,骨头都似松了些,此刻靠着软枕,只觉得说不出的舒坦。
安陵容歇了口气,又道:“等一会吃完晚膳,皇上先泡个脚解解乏,臣妾也要把那红薯和土豆的模样画出来,
待日后交给人带去寻访,也能少走些弯路。”
雍正闻言,眼底露出赞许的笑意,点头道:“那便更好了。有你画的样子,寻起来定然事半功倍。”
上下天光那边是一派岁月静好,暖灯映着的也全是温存。可天然图画那边,富察氏这几日却过得有些难熬。
自从从淳儿口中听闻 “皇后派人入园” 的消息,她原本因安稳入园而稍稍松懈的神经,瞬间又紧绷得像根弦。
虽不至于整日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疑神疑鬼,却也到了 “有点风吹草动便一惊一乍” 的地步 ——
窗外鸟雀扑棱翅膀,也能让她攥紧帕子;哪怕是宫女脚步声重些,她都要追问半天 “方才去了哪里、见了谁”。
在吃食上,也更是谨慎得近乎苛刻。好在有孕后雍正特许她开了小厨房,如今索性彻底断了和内务府的牵扯,
一日三餐连米带菜,都要心腹宫女亲手清洗、烹制,全程盯着不许旁人插手,端上来前还得让医女先尝,
确认无碍了她才肯动筷。
这般草木皆兵的模样,也把夏冬春和淳儿折腾得够呛。夏冬春本就性子急躁,耐着性子陪她熬过几日,
便忍不住私下对淳儿抱怨 “再这么下去,没被人害了,倒先被她自己吓出病来”;
淳儿倒是还能耐着性子日日探望,可每次来都要被富察氏拉着问东问西,直把人缠得没半分清闲。
上下天光内,雍正斜倚在榻边,正静静看着安陵容伏案作画 ——
案上宣纸上,红薯的根茎带着叶子,也被勾勒得鲜活,正是她应诺要画给雍正的样子。
安陵容握着笔,时不时抬眼与他对视一笑,满屋都是静悄悄的温馨。
可这份安宁没维持多久,外间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说话声,夹杂着宫女的恳求,打破了殿内的静谧。
雍正眉头微蹙,安陵容也停下了笔,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不等他们多想,殿门便被 “吱呀” 一声小心推开,接着小夏子便匆匆进来跪地禀报:“启禀皇上!
天然图画顺贵人那边刚刚派人来报,说贵人方才像是被什么动静给吓到了,此刻竟然动了胎气!”
得益于富察氏这胎,自入园后也没闹出过什么幺蛾子来惹了雍正,此刻听闻动了胎气,便想着起身去看看。
安陵容也瞧出他的心思,便跟着接腔:“既然是特意派人来报,想必是真出了事儿。臣妾陪皇上一同去看看吧。”
“你今日跟着跑了一天,累得够呛,又何必再走这一趟?朕去瞧上一眼就回来,你在这儿歇着等朕便是。”
“不累的。” 安陵容笑着摇摇头,又起身理了理衣襟,“
方才刚吃完晚膳,正好活动活动,走这一趟也不费什么劲。况且臣妾如今执掌宫权,后宫妃嫔有孕不适,
本就是臣妾该过问的事,又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雍正见她态度坚决,又知她素来心善、凡事又以宫规责任为先,便也知倔不过她,
只得无奈又带着几分纵容地摇了摇头,伸手替她拢了拢衣襟,温声道:
“罢了罢了,拗不过你。外头夜凉,再多穿件披风,同朕一同前去吧。”
安陵容闻言,眼底这才露出一抹让人安心的浅笑,连忙应了声 “是”,
转身便让茗烟取来一件素色夹棉披风,麻利地系好。雍正候在一旁,待她收拾妥当,牵起她示意:“走吧。”